既是迎接公主,又将成为皇妃,这一日安阳戒备森严,从官驿到刘府一路围起布幔,铺上红毡。长街后百米不得有人靠近,但还是有百姓或站在酒楼、商铺高处甚至房顶远望,或踮起脚尖试图从布幔的接缝处一窥这皇家迎亲的气派来。
红衣乐手36人当先吹奏喜乐,后面36太监手持华盖、圆扇等仪仗开道,之后又有宫女持宫灯、花篮、拂尘的等物跟随,最后,一辆紫檀紫金七宝车由八匹骏马拉着,垂下刺绣金莲的红绡纱帐。车壁精雕细刻出合欢、玫瑰、百合等寓意美满的花,鸳鸯、大雁、天鹅、喜鹊等象征忠贞的鸟,甚至还有观景的檐廊,令人啧啧称赞。
林承泽手持御诏,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一队金甲卫队的开道下,于仪仗队的最前方带队前行。周围百姓虽离得远,可还是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不久到了刘府门前,刘府上下张灯结彩,大门敞开,一条红毯直铺进去。而一进院落中,也连日赶造了一座四面八方白檀屋,前后开门,左右双窗,中间横一扇极高的花梨十八扇缂丝彰轩名山的屏风。
夏丽雅将在此屋内接受奉诏,之后,正式从尼婆罗金城公主变为彰轩后宫的妍美人。
夏丽雅从“芳菲”楼中走出,一路铺陈了大红地毯,毯上洒满香花花瓣。阿玛勒、娜托娅拖着她长长的头纱跟在后面,之后几十位侍女、仆从着相同服饰,或捧或抬着一个个朱漆盒子、箱笼紧随其后,那些盒子、箱笼上皆覆着柔软的大红喜字丝绸。
到了第二进院落,尼婆罗护卫队着银色铠甲整齐列队,尽头,白鸿轩戴金色面具,着金色甲衣,没有戴头盔,只以金冠束发,在晨曦照耀下,仿佛尼婆罗神话中,最法力无边的太阳神。
夏丽雅穿过队伍走到白鸿轩身边,朝他笑道:“尼婆罗习俗里,出嫁的女儿要由兄长或嫡姐将她送到夫君身边。孤此行并无亲人在身边,白大人既有皇室血统,也算孤的兄长,便请您陪孤走完这一段吧。”
白丹玛微微颌首,并未拒绝,语气十分温和:“荣幸之至,公主。”
之后与夏丽雅并肩走进第一重院落。彰轩迎亲使便在此了。
夏丽雅抬头看去,红衣侍卫与绯衣宫女整齐站在两边,黑衣的兵士并未着甲,只随身佩剑。所有人都直着腰杆,却垂下眼睛,恭谨而立。
正前方,三位官员模样的男子站在那白檀屋前,当先一人身姿挺拔潇洒,手捧御诏,面带微笑看向自己,十分亲切与……熟悉……
夏丽雅被这个感觉吓了一跳,熟悉?再定睛看去,是的,确实熟悉,正是那晚救自己于危难的那位公子。
这个发现令她突然心跳加速,没来由紧张起来。
而白鸿轩、林承泽也在同一时刻认出了对方。双方眼底皆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恢复平静。
待夏丽雅走近,站在距林承泽三步之遥处,等待御诏。
林承泽上前一步,取出诏书,朗声宣道:“今有尼婆罗金城公主夏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以天下安定、德才容工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今使骠骑大将军、金乌卫统领林承泽奉玺绶,正一品礼部尚书沈德松为副,赐夏氏名为‘欢妍’,立为从五品美人。望尚袛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恪遵内庭之训,钦此。”
夏丽雅跪倒在地,叩首再叩首:“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双手接过御诏,交给阿玛勒保管。
“妍美人,按吾皇要求,您进入此屋换下尼婆罗服饰,代表与故国告别。再往前厅换上彰轩吉服,之后,林大人会迎您登车,即可往崇京而去。”沈德松低声道:“妍美人请。”
夏丽雅点点头,昨日白鸿轩拿来的议程中已经说明,这也是她十分不满的地方。虽然屋内没有男子、内监,可毕竟都是彰轩宫人。要在这些人眼皮下脱掉衣服,再换上新装,叫她如何接受的了?
但白鸿轩说的很清楚,自己只有服从,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收起心底一点翻涌与无奈,在阿玛勒与娜托娅的陪伴下走进了那白檀屋中。
金红双色幔帐层层叠叠从屋顶垂下,逶迤铺陈于地。屋中地上一块巨大的红色瓜瓞绵绵锦毯,厚而绵,脚踩上去似踩在云端。一扇巨大的花梨屏风将屋中隔成前后两部分。一边按尼婆罗风俗摆了乌木雕大象矮几、玫红刺绣孔雀软垫、半人高的花瓶里插满鲜花。金绿双色短衣筒裙的侍女,捧了金盆、金盘侍立两边,目光恭谦地垂下,落在那锦毯中精致的刺绣上。
夏丽雅平展双臂,目光直视前方一面巨大的铜镜。里面华衣的新娘由侍女卸去耀眼宝石,脱下富丽嫁衣,梳成长辫的乌发拆解开披散下来,片刻,便只剩下亵衣与鞋子在身上。
阿玛勒停住手,望一眼桂嬷嬷。
桂嬷嬷笑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娘娘接受印绶便是我彰轩的妍美人了,尼婆罗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再留在您身上。还是脱掉吧。”
夏丽雅只觉得自己鼻子酸得厉害,眼睛也涨的难受,但是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不让心底里的委屈显露一丝一毫。
“公主?”阿玛勒轻声问道:“若是您坚持,也是可以的吧。”
夏丽雅摇头道:“脱吧,按规矩来。”
于是亵衣从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挺拔的身姿。亵裤离开躯体,那女子最私密的部分就袒露在外。
夏丽雅只觉得自己脸发烧,耳朵发烫,她一动都不想动,只觉得无穷的尴尬伴随着屈辱涌上,虽然,她前一日便知道有这一项。
“美人,还有鞋子。”桂嬷嬷提醒道。
夏丽雅深吸一口气,任娜托娅脱掉了那双木屐和白绢袜。
洁白如上等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女体展露在镜前,曲线堪称完美。多一份则肥,少一分则瘦。配上她如孩童般纯真的眼神、仙子般秀美的面容,这本该十分香艳的躯体,却充满了圣洁,让人觉得多看都是亵渎。
桂嬷嬷上前来,“美人,僭越了。”说罢,仔细检查了夏丽雅的身体,头发、腋下、腿间,在确定她没有任何不妥且是处子之身后,这才放心一笑,又面带喜色道:“恭喜美人。”
夏丽雅虽然不知道她恭喜自己什么,但还是微笑道:“谢嬷嬷。”
“请美人跟老身来。”桂嬷嬷指引着夏丽雅穿过屏风,来到屋子的另一半。
这里香烟袅袅,左边乌木衣架上挂了一件青色牡丹双蝶天水罗上裳,一条碧色鱼戏莲花百褶裙,一件金丝烟柳对襟。那裙褶外是碧色,洒了金粉在上面,里面是娇俏的粉色,缀了细碎的白水晶。下摆以黄、绿、青、蓝、紫五色绣了五层海水纹。这也是彰显夏丽雅从五品的身份。若是正五品,则海水纹上会再绣上吉字纹。
右边一溜儿乌木大箱靠窗而放,箱上整齐摆了一排金盘,盘中各式珠宝首饰齐齐摆在其中,项链、耳环、手镯、臂饰、花钿、步摇、华胜……还有香花,玉兰、玫瑰、牡丹、桃花、丁香、桂花……那么多不在一个时节的花朵满当当盛在一起,令人惊讶。
夏丽雅只扫了一眼便觉得眼花缭乱,按照要求,阿玛勒与娜托娅留在屏风另一端,夏丽雅被两个侍女服侍着穿上云锦亵衣亵裤,再引她坐在孔雀依梅妆镜前为她梳妆。
约莫一个时辰,夏丽雅站在屋门前。此刻她已全然一幅彰轩后宫贵嫔的妆扮。一袭青色衣裙上刺绣象征恩爱富贵的花鸟,满头青丝梳成如意高鬟,一只密镶红宝石金孔雀冠饰戴在正前,孔雀口中衔一串红宝垂在眉间。两侧各插戴了珐琅彩花簪、点翠烧蓝蝴蝶簪,脑后插戴了六根金丝累卷草如意云纹凤头钗,垂下细密的金丝流苏。
桂嬷嬷亲自捧来一双青色彩玉底蜀锦鞋,鞋上绣一对鸳鸯,以黑曜石为眼,而荷花则用粉玉雕刻缀在鞋头,微微一动,那荷花如风拂过轻轻颤抖,精巧别致。
夏丽雅将脚伸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合适,鞋底铺了一层柔软的细棉,又轻软又舒服。
“美人,车子已在门外,迎亲使大人将亲送您一路入京。”桂嬷嬷跪在地上:“恭送妍美人。”
门被打开,天光从外直射进来,晃得夏丽雅一时恍惚。她努力适应,稍后便见林承泽迎着日光向她走来。他的脸俊美无匹,在这艳阳下看得更加清晰。他的笑容温和儒雅,他伸出的手带了诱惑。
夏丽雅不由要将手放在他手心,桂嬷嬷以为夏丽雅忘记了规矩,轻咳一声低低提醒道:“美人只需轻轻扶住林大人胳膊,他送您上车即可。”
夏丽雅这才回过神,羞涩一笑,稳稳扶住林承泽,由他将自己引到那架紫檀紫金七宝车前,正欲上车之际,突然想起阿玛勒他们还在屋中。
“我的侍女?”夏丽雅问道。
“臣会吩咐其他人安顿好他们,妍美人请登车。”林承泽不看她,低声应道。
夏丽雅无奈,此刻又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好登车,任由彰轩仪仗队将自己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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