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只见一个人背对着自己,正翘着兰花指从一盒香粉里挑出一点粉,涂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看粉色。那人一头白发,像是老者,但是面皮却光滑细腻,白里透粉。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人猛一转身,狡黠盯着他看。
周不留一凛,忙说:“快请屋里坐。”
来人一笑,转身随他进了后院。
进密室落座,来人闲适地环顾室内说,弯起眼睛说:“周公,别来无恙。”
周不留一笑:“承您吉言,鬼少。”
鬼少,是人们对这个老不了的男人的称呼。他年届五十,但看上去却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关于他不老的秘密,有人说是他在少年时中过一种奇毒,后来解了毒,他就有了这不老面孔,不过从此不会哭也不会笑了。还有一种说法是,他懂得采阴补阳之术,又会炼丹,因此驻颜有术,长生不老。这两种说法都流传颇广,信众甚多。前一种说法可信在鬼少确实不哭不笑,他只能用眼神和声音表示喜怒哀乐;后一种说法更能服众,因为他的确好女色。江湖中不少人以他为榜样,照例模仿。
鬼少点头:“我来此的原因,想必你都已经知道……”
周不留点头。他们不是朋友,他们见面都是有事要谈。“如果没猜错,这次的主顾是魏博的头颈?”
“没错,而且是长约。”
“长约?”
“接不接?”
周不留暗自思忖。
“周门”是魏博显贵最信任的近身侍卫来源。每当有达官贵人需要武林高手保护时,就会找鬼少,而鬼少又会来找周不留。不过,“周门”以往是如镖门一样的“单约”,即逢事主外出或在特定的一段日子请“周门”弟子保护,事毕两散。时间在一年左右甚至更久的“长约”,他很少接。
“你犹豫了?”鬼少意外,“这不像你啊!”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要送我的弟子去保护那些该杀的人。听说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冷酷,残忍……”
“肯花那么多钱请贴身侍卫的,多是该杀之人。”鬼少呵呵一笑。
“如今我对钱也看淡了……”周不留微微一笑。
鬼少一愣,随即又笑了:“钱财当然是其次。不过,无论哪一门、哪一行,高手只有与高手过招才有意思。周门弟子从小作为侍卫来训练,他们只有在权贵身边才能与刺客正面对决,这是他们的本分,对吗?”
“你说的没错……”周不留叹了口气,“不过,我最近常常想,武者之间本无冤仇,为何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杀得你死我活?”
“现在的弟子一定很出色吧?”鬼少睇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周不留的推脱反而让他更觉兴奋和期待。
周门弟子作为侍卫是以死相护的“死士”,一旦没能如约保护事主,便要自尽以殉主人。鬼少也是习武之人,懂得“英雄惜英雄”的心情,如果是中材之人,周不留不会踌躇如此。
周不留瞥见他眼中的光芒,心下暗暗后悔。鬼少一旦对什么事和什么人感兴趣,就一定会想法设法得到,那时就算他不肯恐怕也不得不答应。
“你容我仔细想想。”他勉强一笑。
“虽然魏博未来的主人也会是暴虐之人,不过,左右超不过他的父亲……”鬼少宽慰他。
周不留默默地看着他:“何以见得?”
“因为……能杀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被他父亲杀光了,不是吗?”鬼少语气戏谑。
周不留不语。
“而且,眼下他羽翼未丰,即便要作恶,也需要一些时日巩固自己的根基……”鬼少眨了眨眼,“所以,刺客——你担心的那位——来得不会那么快。”
周不留顿时像被野蜂蛰了似的,故意大笑了几声:“来又如何?”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提“那个人”!
鬼少却依旧挑衅地看着他。
“好啦,我尽快给你答复就是!”周不留大声说。
鬼少为自己的小伎俩得逞而发出哈哈的笑声。“那么,我就等你消息了。”他起身,摇着扇子翩翩踱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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