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娘竖着耳朵听着客人们的闲话,一边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盘,一边又在脑子里琢磨开了。
等饭点过去,店里的食客渐渐散得差不多了,冯大娘叫住正收拾着碗碟的阿漓,“阿漓呀,这些我来就好,你去后厨再弄两个菜来。”
阿漓疑惑:“大娘您饿了?”
冯大娘往隔壁努努嘴,“是给人家崔郎中做的。我刚刚去瞧过,哟,乌泱泱都是人,崔郎中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这可怎么行!咱们街坊邻居的,得多照顾着点。”
阿漓默然了一会,但还是转身进了后厨。
冯大娘担心阿漓没有领会到自己的言下之意,赶紧又扯着嗓子补充道:“一定要是你最拿手的啊,比如那道醋鱼,或是那个肉羹,再来个清淡些的虾仁也行啊。”
当阿漓拎着食盒从后厨出来时,瞧着冯大娘右手拿着梳子,左手拿着粉盒,正笑眯眯地朝她招手,“阿漓来,我替你拾掇拾掇,让你跟朵花似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崔郎中给瞅见……哎呀,你这孩子,跑什么?诶诶,赶紧把那围裙给摘喽……”
阿漓几乎是被冯大娘的大嗓门给撵进医馆的,刚进门就见着堂上的崔绍抬眼看过来,朝她依旧是眉眼温和的一笑。
“你来了。”寻常至极的语气,仿佛是早就料到她会出现。
“打扰了,是冯……”阿漓本是准备简单交代完,放下食盒就走人的,可刚吐出几个字,就被崔绍给堵了回去。
“你在里头等我一会。”崔绍指了指身后的屏风,又看了她一眼,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温柔,“我很快就好。”
阿漓握着食盒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趁医馆里其他人的目光扫来之前,做贼似的踮着脚躲进屏风后。
屏风离崔绍和他正在诊治的病人不远,故而他们之间的对话,屏风后的阿漓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公子只需拿着这副药方去抓药,但切记药必须在酉时熬好,子时服下。一切妥帖后,便能如沈公子所愿。”
“酉时,子时……服下后,就真的可以、可以与她再相见?”
“倘若不成,沈公子可以随时来砸在下的招牌。”
“那这药方的钱……”
“等时机恰当,在下会亲自上门收取的。”
“如此,便多谢崔郎中了,沈某告辞。”
崔绍送走这位病人后,起身走入屏风,却发现只剩食盒被孤零零地搁在地上,阿漓早已不见了。
崔绍提起分量很轻的食盒,揭开盖子,看着里头摆放的一碟老青菜,一碟冷萝卜,不禁笑出了声。
深秋的午后光景,早已褪去暑气的阳光倾洒在街巷的石板路上,融融的暖意令人昏昏欲睡。
冯大娘照例在楼上的卧房里睡午觉,阿漓没有午间歇息的习惯,依旧在后厨忙着择菜洗菜,为晚上提前做好准备。
阿漓站在水池边,一面清洗着菜蔬,一面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曲调悠扬婉转,却在她侧身去拿装菜的篓子时,戛然而止。
崔绍不知已经倚着门框看了她多久,见她发现了自己,便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灶上,笑得谦和有礼,“菜肴的味道极好,我很喜欢。”
阿漓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却连看也不看他,转过头继续洗着手里的菜叶。
崔绍像是不明白她的逐客意思,反而上前走到只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侧脸微微笑着:“你好像一直在提防我。”
阿漓头也未抬,闷声答道:“崔郎中多虑了。”
崔绍又上前两步,刻意压低了嗓音,添了几分调笑的暧昧,“是吗?”
只听“哗啦”一声,阿漓的手从水里抽出,她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剪子,正冷冷地指着崔绍。
“我不管阁下是哪路妖魔,只求驾阁下离我远一些!”
在她第一眼见到崔绍时,她就知道他绝非凡人;而在屏风后听到的那番话,更让她确信他是个妖物。
崔绍看着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阿漓,因离得近,都能清晰地看见她黑眸中倒映出的那张云淡风轻的笑脸,“如果我不愿意呢?”
他的话音刚落,阿漓只觉得周身卷过一阵微风。等她反应过来时,剪刀已经不在她的手中了。
“你!”很少与他人缠斗的阿漓,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狠狠地瞪着他,“你究竟想想做什么?!”
崔绍没有急着回答阿漓的质问,只低头把剪刀上的水渍擦干净,又将刀尖冲着自己掌心,毫无戒备地递还给阿漓,“我只是想帮你。”
阿漓将信将疑地接过剪刀,“帮我?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
崔绍的目光上移,落在阿漓发间的那朵白花上,眼眸里的笑意渐渐淡去,“你在凡世待了六十年,为的就是等苏明徵的转世,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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