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崔绍睡醒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
崔绍托着沉重的脑袋缓步下楼,看着坐在楼下正在剥核桃的阿漓,难得露出一脸的迷糊,“我怎么睡在房里了?”
阿漓将手里的核桃仁捏碎,瞧也不瞧崔绍一眼,语气极为生硬道:“那是崔郎中的卧房,崔郎中不睡在那,还能睡在哪?”
崔绍很少喝酒,但饮酒必醉,还会把醉酒后说的话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虽然记不得自己醉后干了些什么,但显然那些惹到了阿漓,后悔来不及,只能亡羊补牢了。
崔绍腆着笑脸,与阿漓隔着张桌子坐下,“幽冥地府的崔判官是我父亲的同族兄弟,也算是我的伯父,不陪长辈喝点酒把他哄开心了,怎么能借到宝贝?”
说着,崔绍就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册和一支毛笔,果然吸引得阿漓放下手中的核桃,凑上近前惊奇地打量,“这难道是生死簿和判官笔?”
崔绍笑着朝面露惊疑的阿漓解释道:“没错,纪少川腹中的胎儿违背天道,不会被记录在这生死簿上,即便顺利生下,也不会被六界任何一界所承认。我想,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容于天地间。如果兰漪姑娘也是这般想的,那么一切就都好商量了。”
阿漓惊喜地连连点头,“你这样逼兰漪做选择,倒是能有几分把握。”
崔绍扫了一眼阿漓的衣袖,“那柄白玉梳还在你这吧。”
阿漓一怔,她昨夜借着屋内烛光大盛,用了个障眼法,让兰漪夺去的梳子是假的,真的一直藏在她的袖中,就是为了逼兰漪在今晚再次现身。可崔绍又是怎么知道的?
崔绍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看来你是打算在今晚,用那柄梳子了结这事。”
“是,”阿漓承认,“那柄梳子虽缺了一齿,却仍有那个人封印的力量,足够让兰漪魂飞魄散了。兰漪可怜,但淮陵城里数十万无辜的百姓更可怜。”
崔绍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可你应当清楚,你们鲛人的体质比凡人还弱,‘杀鬼’后的反噬力足以毁了你自己!”
阿漓垂下眼,“我知道。所以你拿来生死簿和判官笔,相当于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崔绍没想到阿漓的道谢来得这么快,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那这救命之恩……”
“那我就不跟你计较早上的事,就当是功过相抵好了。”阿漓将剥好的一大碗核桃塞进崔绍的手里,“你睡了一整天没看一个病人,厨房昨天又被你烧了,喏,这碗核桃就给你当晚饭和夜宵了,省着点吃啊。”
子夜的更声刚刚敲过,一阵阴冷的疾风径直地撞向医馆的大门,“砰”地一声,门就被撞开。
风像是察觉到有危险一般,猛地想往后退,可为时已晚,背后的门已经被关上。而阿漓很从容淡定地坐在不远处,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把白玉梳子。
寒风在原地打了个旋,现出了一袭红色衣裙的人影,是兰漪。
“哼,”兰漪回头看了眼站在大门处的崔绍,讥讽地笑道:“夫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找帮手。”
阿漓也笑,“我比不得你,只是个弱女子。”
兰漪脸上的讥讽意味更浓了,“夫人处处都有贵人护佑,弱些又何妨?而我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时时都要提心吊胆,就是唯恐自己的真心被你们这些人欺骗利用!”
阿漓有些愧疚,“我骗你,也是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又在撒谎!”兰漪用瘦骨嶙峋的食指指着阿漓,五官因愤怒而显得狰狞,“你骗我,为的难道不是要再‘杀’我一次吗?我被你们封印了五十年还不够,如今要让我魂魄尽散你才满意吗?!”
说着,兰漪就朝阿漓飞身扑了过去,可就在她的长指甲离阿漓的喉咙不到寸许时,眼前的阿漓倏然消失,周围的场景也像水纹一样渐渐散开,光线黯淡的室内,两个模糊的身影一坐一立,传来的声音却清晰无比。
“无论多强的封印都有时限。范骓,你在战场上杀伐了三十余年,应该比我更清楚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国师大人,兰儿既然不愿意去地府投胎,那就让她留在人间吧。她虽然不认我这个父亲,但我却不能看着她这个女儿在我面前死去两次。就算她日后还要来找我报仇,我也无怨,到时候,还请国师大人勿要再阻拦她。毕竟,当初是我下令屠尽了她所有的族人,我还厚颜地做了她十年的父亲,最终却还是害了她。我、我的确是该死咳咳咳咳……”
“你的阳寿将尽,让府里人准备后事吧。念在你为我谋事多年的份上,我会帮你向地府里的判官说说情,减轻些你的罪责,好让你能早日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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