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明日就去知府大院抢他几个娘们来!”
……
五月初五,端午。
潭州、袁州所有赛龙舟的桨手,与那些前来观赏的看客们一道,于辰时之初,东西而来聚到洞庭湖南面一处,人山人海,翘望那祭台之上。
两位知府大人同台并肩而立,东手是袁州知府,西手是潭州知府,各有一排文武官员站于身后。洞庭湖的所在,实乃潭州之境,便由袁州知府当先说话,潭州知府作为东道之主,谦让其后。两位大人嗓音都不甚响亮,却有前头一列兵士,早已背下诵文,随之高声复喊一遍,那些群众倒也听得清晰明了。
平江县主簿施摘青站在祭台之上的最东边角落,眼睛左右巡扫台下,却是不见昨日那十几个布努,心道:“那些溪蛮怎地没来?难道被潭州那边赶回山里去了?”
此刻最西边的角落也站着一个八品县尉,也是双目转动对着人群,也是一般的想法:“那些袁州来的蛮夷去了哪了?怎么一个都没见到?莫非被谴走了?……算了算了,这也与我无关。”
巳时三刻一到,祭祀开始,烧香叩拜,歌功颂德不在话下,半个时辰一过,众人便都散去,只待下午的重头之戏——“龙舟大会”。
午时,洞庭湖西。
一千多人熙熙攘攘地站在那里,每人手里都抓着一个长木桨,平头百姓装扮之人占了绝大多数,还有几队是官差、衙役的行头,其中最为侧目有共有两队。一队全部精赤上身,那手臂之上刻着一个醒眼的“禁”字纹身;另一队奇装异服不说,脸上还红一杠、黑一杠地涂抹得不成人样,赫然是黄鹤杳带领的风雷寨兄弟。
一个身着绿色公服之人站在人群之前高声宣道,官腔十足:
“诸位,现在听好,以下是龙舟大会的规矩:呆会儿,你们将各自的龙舟,顺着湖边划到指定所在!……那些所在,便是你们始发之地!……围着这湖面上一圈都有!……插着标旗的地方便是,或远或近,自己争取!……眼下是午时二刻,大会未时一刻开始。……你们只须望着湖心!时辰一到!自然会有焰火信号升起!……那时你们便使劲地划!划到湖心,就可看见一个四方横出的架台!……那架台的东西南北各放有一副弓箭!一个楮钱球!……你们谁先将那箭连球,射到中间大柱顶的稻团之上!又不掉落!……便算是赢了!”
“听明白了……那便给咱们潭州争一口气!都各就各位吧!”
众桨手一哄而散,纷纷抢向那龙舟集停之处。走在最后面的还是那两个队伍,一队纹身赤膊,一队便是风雷寨所扮的布努。
一艘艘的龙舟从停放之处,顺着水岸两侧分开划出,所有人都想抢到一个就近停靠的好位置,为的就是省下力气,养精蓄锐应付龙舟赛。这洞庭湖太大,若是真的要将始发之地散满一圈,从此处西面到那南、北最远一点,怕是也要划去半身力气。
有一艘龙舟划得最快,上面坐的都是几个貌似憨厚的平民,嘿嘿哟哟地早就最先抢到了就近岸沿的一杆标旗之下,正在欢呼之时,却听一人走过来道:“你们换个地方,这里有人了。”
那些平民抬头一看,见是个赤膊上身之人,顿时有几个赶紧站起点头哈腰,划将开去,来到了最近的下一处。可当他们刚刚稳住船身之时,又听一人喊道:“闪开,闪开,那是我们的地方!”却是一个盖帽的衙役。于是又只好去了下一处。就在第三处刚刚歇好的一瞬,又见后头驶来一舟,那舟上的人也是叫道:“让一让,让一让。”那先前歇船之人听罢,又是齐刷刷转头望来,却都是一怔,随后一人跳起道:“操你个蛋蛋!伙计们,给我上去掀翻了他们!”原来这一次来的不是军爷,更不是官差,是一船与他们衣着相似的老百姓。顿时两船之人靠在一处,腾来跳去,扭作一团,劈里啪啦,纷纷落水。
风雷寨的兄弟们看了都是暗暗摇头,自行来到那里,挑了一艘龙舟,坐将下来,徐徐向南划去。
“你看那群蛮夷,果然是些不开化的主,把自己脸上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说,好像脑袋也被门夹过,放着近处不来,却要奔那最远的地方去……”
“你懂什么?那是他们聪明,怕上来抢地盘被咱们群殴,所以索性绕了过去……你看、你看!那边又打起来了不是?还是咱们手脚快,有魄力,抢了个……”
“你们几个,都给老子滚开!这里是你水龙帮爷爷的了!”
“你奶奶!我还没说完呢,就来触我霉头!三刀帮的孩儿们,操家伙伺候着!”
……
风雷寨的龙舟之上,法华靠躺在龙头背上,两腿之前是一个大鼓,黄鹤杳与红叶对坐在首位,两只木桨已然绑挂在桨托之上,接下来是宿平与一个瘦脸的兄弟,其余十人各自按序排好,朗乾坤居于最末,兼职掌橹。
寻常龙舟额定三十又六人,称“三十六香客”。只是此次龙舟大会却有不同,两州相对,竞技之味更浓,是以省去管旗、唱神、掌锣、托香等,再减十一人,只取一十五之数,意在“单五”。
“裘兄弟,你将昨夜打探之情再与大伙说上一遍。”黄鹤杳突然轻声道。
“好。”开口的是宿平对面那个瘦脸汉子,也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湖心有个环型无栏的木架台,围着中间的一根大柱子,不过中间却是空的,下面全是水!……从上望下看,就好比没了辐条、只剩轮轴和轮圈的车轱辘……这环形的架台只比独木桥略宽,约莫能并行两人。架台的东南西北各伸出一座小桥,也是一般宽阔,十来步长。我见他小桥的中段,有一个案台,想来便是今日盛放楮纸球与弓箭所用……二寨主,我看到的便是这些了。”
“辛苦裘兄弟了,累得你大半夜的还泡在水里那么久。”黄鹤杳道。
“呵呵,不累、不累!我裘五别的不说,就喜欢在水里泡着……那些湖面上巡逻的官差也还真傻,我在他们好几艘船底挂了一路,却是无人发觉。”裘五笑道。
“嫩们都是挑拣些近的地方,为何独独恩们要划这老远?”却是那尾巴上的朗乾坤抱怨道。
“你能不能改改口啊,那不官不土的鸟语,听得老夫头都大了!”红叶瞪了他一眼道。
“恩们这叫深入情境,须得一路保持,不然一改口露了馅可就不妙了。”朗乾坤摇头道,他这会倒也不怎地惧怕三寨主了,一个船头一个船尾,想出手也够不太着。
“还是划远点好,万一要是与人冲突起来,可就真叫露馅了。”宿平突然道了一句。
“宿平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咱们却是另有缘由,我昨日来时沿湖观望,这湖畔连起并不是个正圆,南边蜿蜿蜒蜒向内凹进甚多,整个并不看得太出,其中却有一处离那湖心最近,待会龙舟赛一开,便可省去许多路程……眼下咱们慢慢划去,一个时辰能到便可,费不了几滴气力,就当是暖身了。”黄鹤杳说得两撇八字眉毛微微向上一翘。
“二哥哥,你也忒精明了点。”法华调笑道。
“谁有你精明了?就你一人闲在船头,逍遥自在,还说风凉话!”红叶不屑道。
“你要是能擂好这鼓,那你也可上来!”
“不就擂个鼓么,神气个鸟?老夫就怕把他擂破了!好力气要用在刀刃上。”
“你力气好,等会那几个赤膊的禁军都你一人挑了去!”
“法华叔叔,那些人就是禁军么?”
“禁军怕他个鸟!就那几两肉,也好意思来现!老夫扒了这身衣服,全叫他们羞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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