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过了两年的我不由得想为高中写点什么。脑海里的记忆悉数被大学的社会化吞没、改写。生命中总有几个改变自己的人,我高中里的几位奇葩老师正是这样的人生导师。他们鲜活的形象、迥异的性格以及叫人不敢苟同的三观,铺上了通往大学的石子路。”
姚梓翻开空白的笔记本,脑海里立马跳出这几行字。这本硬抄是她的青梅竹马送她的生日礼物,被雪藏了好多年,直到大二一次偶然的整理书橱才重见天日,并用它写了高中回忆录。最珍贵的朋友送的东西,自然要用来记录最珍贵的记忆,于是,姚梓就想到了高中文理分班后的那两年。但是,本该出现这几行字的本子却空白一片。
虽说大人们口中“轻松快活”的大学实际上是考证的工厂、勾心斗角的初级历练场,但至少人成熟了一点,也能随着自己的性子做喜欢的事、去爱喜欢的人,高二、高三与之相比简直是人间炼狱。对于已经被大学生活滋润了两年多的姚梓来说,要再经历一遍望不见作业尽头的高中生活,心中早已万兽咆哮。
姚梓只记得自己在大学里有一个深爱的男朋友,好哥们程乾叮嘱她,她男友是渣男。但姚梓觉得,恋爱还是要随自己的心走。
男友喜欢游山玩水,喜欢收集植物标本,姚梓就想为他做一套树叶剪贴画当生日礼物。银杏叶、桂树叶、车前草……她把一片片爱意装进了塑料袋里,却把她自己装进了山谷。
一失足的坠落后她只感觉头颅一阵撕裂疼,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床上,日历翻在了2012年8月30日那天。
她的人生被重置了。明天就是高二的报道日,她还盯着那本空白本子发呆!
未几,她发现卧室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花纹清丽的睡衣睡裤,披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面容有些灰暗。姚梓抬手,她也抬手,姚梓踢腿,她也踢腿。穿衣镜里的自己竟这么不堪。
姚梓冲进卫生间,倒水洗了把脸,面色也精神多了,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起来:宽额高鼻,唇红齿皓,最吸引人的还数那对黑宝石一般的瞳仁。另外,离左眼角一指距离处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给五官立体的小v脸添了一分妖冶之气,总体来看,高二的姚梓还是显嫩。
她证明来证明去,终于含泪接受了重生的事实,最担心的就是怕两年后的高考一回阴差阳错就错过了她的男朋友。这一世,至少了有奔头,再努力一回,考上那所211大学。
可问题是,先把高中这两年给过了。
高二文理科分班后,新任班主任一现身就惊艳了全场:一条推到头顶心的发际线亮出了一片镰刀形的光头区,如明晃晃的大刀一般。坐在第一排的姚梓依然有种穿越到横店演鬼子的错觉,入戏太深的她战战兢兢地摸了摸脖子。嗯,脑袋还在,心安矣!
不过,再仔细想想,那油头滑脸用打了蜡的秃鹫来比喻更合适。他的穿着更是放荡不羁,绿色荧光汗衫加蓝色调沙滩裤,就这样,他踩着嘎吱嘎吱响的凉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三十出头,是个年轻有为的语文教师,曾获本市“十佳青年教师”的殊荣,还上过芒果台。真是师中极品,秃中精英,同学们一致达成以“秃英”为其外号,而他本人对此欣然接受。
上一世的姚梓不见其人先闻其“才”,满心欢喜期待他的课,却被他前无古人的教学方法刷新了三观。不仅如此,还天天被他调侃,这一世,姚梓非搓搓他的锐气不可。
姚梓左看看,右看看,同学还是原班人马,闺蜜还是坐在了自己周围。再来一世,她还是会选择和她们做闺蜜。因为她们是姚梓的大助攻啊,助姚梓攻下了她的男友!结交到闺蜜,也就成功了一半。姚梓打着她的小算盘。
高二的第一节课秃英就留了预习作业:根据课文《项脊轩志》画出作者归有光的房间布局图。姚梓早就忘了当年的正确答案了,辛辛苦苦画的一张图没一处与课文对得上,当即就迎来了秃英的“□□”。
秃英的大拇指食指轻轻捏起作业纸的一角,还调皮地翘起了小拇指,好像接触到了嫌恶的东西,说道:“请同学们看看,这一定是只看了一遍课文做出来的作业。这要是以后买房,缺斤少两她也发现不了,可把无良开发商乐得,到时候可别说你高中语文是我教的。所以,语文是大家立足之本,我不求你们现在就理解我,但求将来能用上我的话,为师的也算没白吐那么多口水了。”
他说得好像挺有道理。课上至一半,他点名要姚梓谈谈文中枇杷树的象征意义。姚梓因为隔天熬夜而昏昏沉沉,看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回答道:“这是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象征了亡妻的痴情和幽怨。”
全班鸦雀无声,秃英的嘴在附满呆滞的脸上张了好久,而姚梓也看了他好长时间,最后他说:“额……说说你的想法呢……”
“枇杷树是亡妻死后她的鬼魂种的……”
姚梓还没说完班级就在爆炸般的笑声中震动起来,她全身红细胞也发疯似地流动开来,个个想冲破皮肤去享受欢腾热闹的空气。已经在大学历史系经历两年专业化学习的姚梓,深感隔行如隔山。
秃英抬起了两块僵硬的深红的脸颊,咧嘴笑道:“我教书到现在第一次听说《项脊轩志》能扯上魔幻现实主义的,真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啊!你这脑袋长椰子树上了吧!你要是把这句话的主谓宾挑出来你就不会异想天开了,种枇杷树明明是作者啊。好了,同学们,以后每周我都会给你们发一份歌词让你们区分句子里的主谓宾成分。”
椰子!糟了!她上一世就因为各种蠢被秃英扣了“椰妹”的外号,意为肩膀上顶着一颗装满液体的球状物。不行!不能再被秃英抓住什么把柄了!她要拿出在大学里历练过两年的成熟来斗智斗勇!
所有人都以为是姚梓的失误害得大家背上了又一份奇葩的作业。明明上一世不是这样演的呀!!!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大家深恶痛绝的是“养金鱼”。比如姚梓在默写《蜀道难》中错了三个字,她得用三色笔抄写《蜀道难》三遍,而且是写一个字换一种颜色,堪称酷刑。班上最强悍的同学养了八色金鱼,成就了养殖业的巅峰。
第一个双休日过后,大家端着一沓厚厚的作业按序上交,姚梓看到的却是一只只移动的金鱼缸。当时,语文课代表突然流鼻血,几个同学手忙脚乱地将她扶去医务室。于是,金鱼缸从数学课代表手里转到英语课代表手里,最后,姚梓莫名其妙地成了送鱼缸的工人。
送就送呗,就当日行一善。不料,中途打翻了一缸,好家伙,一二三四……一共八种颜色,不用看了,肯定是小程哥的。其实姚梓觉得称呼他为“程老板”比较贴切,可是他的高一同学先把“小程哥”叫开了,姚梓们就也只能跟风了。小程哥是她的男闺蜜之一,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没和姚梓熟络起来。
走廊里空空荡荡,又昏昏暗暗的,姚梓大意地把这缸八色金鱼留在地上等回头再取。可这一回头就错过了!
仿佛这鱼缸是砸在姚梓头上而消失的,她捂着头靠在教室外墙,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演练解释八色鱼缸失踪的前因后果。首先,老师是不好惹的,所以姚梓还是选择先跟小程哥道歉,运气好的话他自己去和老师交涉,再不济也能两人一同面对老师。
小程哥比姚梓想象中的爽快,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用对待一件与己无关的态度说道:“天意吧!我去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午休时间,闺蜜班上的阿飞哥来找姚梓,说是给姚梓送遗失物来。这东西,赫然写着小程哥的名字。
姚梓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还是赴了鸿门宴。在人烟稀少的银杏园里,阿飞从石桌下拿出一盒爱心形状的德芙巧克力,还呈上了一段简短的告白:“那天,你闺蜜的生日派对上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被你吸引了,那现在的你,会被我以及这盒巧克力吸引吗?”
姚梓张口结舌,这一枚枚精致的巧克力在她眼中包装成了重磅炸弹,这分明是陷阱啊!她记得上一世阿飞哥是和陆小鸢的孪生妹妹表白的,难道说变得成熟的自己对异性产生了更强的吸引力?这是蝴蝶效应?
心智二十岁、实际年龄十六岁的姚梓吓得落荒而逃,而那阿飞在姚梓后面紧追不舍。姚梓力不能及,在银杏园门口被他抓住了手腕,他乞求道:“跟我交往吧。”
“高中生不能早恋,不然被班主任批,被教导主任批,还会处分!”
“我们私底下偷偷地好了,他们不会发现的。”
“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姚梓奋力挣脱,使出百米冲刺,猛然撞上一硬物,跌得膝盖钻心得疼。她急中生智,指着和自己撞个满怀的人说正和他交往。两男生同时大跌眼镜。
最终阿飞灰溜溜地走了,姚梓长舒了一口气。那个无辜躺枪的小程哥摇头叹气道:“你看他这么用心,不答应可惜了。”
“高中生不能早恋。”姚梓义正言辞地说道。
“秃英就是这点好,开明,他不会管的。”
“他?”姚梓不禁笑道,“就算他不管,教导主任可不会放任。”
主要是,姚梓现在心里眼里只有她男朋友一个,虽然现在的他还在奋战高考,但是姚梓坚信,两年后一定会在大学里重逢的。
开学第二周过得依然战战兢兢的,姚梓把青梅竹马约出来玩儿,顺便倒倒苦水。男闺蜜的作用就是接得了苦水、当得了保镖、做得了恋爱导师。很快,阿飞带来的阴影就消失在电影和烤肉中了。
万万没想到,阿飞越挫越勇,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经常在姚梓教室门口蹲点守候,逮着机会就送姚梓小礼物,姚梓一次次拒绝,也一次次拿告老师来威胁,最后,教导主任没发话,直接把副校长引来了,好像是姚梓使了什么召唤术一样。
副校长自带职场女精英的强势气场,而秃英如旋风一般来到副校长办公室。
副校长正襟危坐,她本来就不看好秃英,一见他闪亮的光头就更来气了,冷笑了一声说道:“孟连老师啊,我知道你的教学思维和方式都比较独特,我也很欣赏你这样追求创新的人才。但是,凡事都要分清黑白,比如说早恋这样的事。要不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我也不会叫你来的。你班上的一个个子很高、长着鹅蛋脸的一个女生,班级里一个,班级外一个,她这是来读书的吗?简直伤风败俗!哪里还像个女孩子啊!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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