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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猎犬 一(1 / 1)

“主向这三者言说,麦尼(Meny)却不听从;主向这三者劝诫,恶魔却不忏悔;主驱赶黑暗离开他们,叛徒却去追逐堕落。”

“拥有最高勇气的,却丢了审慎;持有最高权柄的,却失了智慧;握着最大的力量的,却忘了恩宠。”

“他是要被流放的,区别于他的随行者,他们一个受了冠冕,一个得了真理。”

“他随他的勇力,随他的权柄,随他的荣光,都一同堕落阴间。我主的敌人起身向他示意却不尊敬,猎杀人的手咧嘴向他微笑却怀着嘲讽。他的名,和他受咒诅的子嗣,都将在阴间的永火中受囚禁。”

“主说:我要向他伸出我的手,却不让他抓着;我会向他展示我的仁慈,却不允他摸着。我要让他在这永恒的苦痛中受背叛,正如万军之主被背叛那样。”

“神的使者征服,倚仗的是神,而永不能倚仗他的腕。”

梅耶撒(Me’aethra)教堂内维宁牧师高声朗诵着《圣约》里的片段。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像是在责问人们内心最深处的罪恶。正像一个牧师会做的那样,在这个小镇里,没有任何人会将牧师与其他人混淆,即便是在数百里之外,他们身上闪耀的缀饰和华贵的金丝白袍都使他们与这个偏僻的小城镇格格不入。对于这样的“大人物”,城镇里的居民都不敢当面称呼他的名。姓氏,这个大多数居民所不具有的称谓,比那些华丽的衣饰更能显示他不仅仅拥有财富,还拥有他人无法企及的地位。维宁(Vinin),在莫莱希尔(Moleciel)的古语中代表着“正义”,居民们猜测或许来自于他沐灵时代的掌灯。

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并非生来出自贵胄。他的名,席卡瓦(Sycavar),在古语中是“秋日”的意思,是在神圣铎斯洛瑟雷尔(Dorthroethrael)帝国的乡村里毫不罕见的名字。一个从低贱的身份凭借对主的热情,在神学领域取得了成就,被教会接纳为沐灵——神职人员的学徒。他的掌灯——作为他第一任导师的牧师,用这个姓氏将他形容得很确切。梅耶撒唯一的小教堂并不能限制人们对主的向往,拥挤的教堂被维宁的正义压得喘不过气。即便围在玫瑰窗外的倾听的虔敬人群,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好像维宁牧师正透过玻璃窗上绚烂的天使和骑士,看到他们内心的罪恶。

“噢,我的主。你看见那勇敢不过是无知了么?你看见那果断不过是鲁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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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了!我会证明我是和第一皇帝相当的勇者!我不会害怕任何挑战!”铂金色的头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颤动,瘦削的面庞透露出固执。说着,弥撒铎(Mithadore)接过那短匕首,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牛群走去。

“想想你的父亲!”一名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提醒道,却并非为了劝阻他的行为。他的笑容充满着恶意。“对啊!看那公牛多粗壮!”

“得了,丹斯(Dance),费伊(Fay)。”弥撒铎丝毫不理会他们的造作,他知道自己不会被这些话吓倒。尽管那头硕大无朋的公牛很可能要了他的命。尽管,那片牛群在这个时间,应该由他一头不落地带回家,而他咕噜作响的肚子也在充当他前进的阻力。但第一皇帝会怎么做?他这样想。伟大的圣铎斯洛瑟雷尔(El’Dorthroethrael)一世会怎么做?那些古往今来伟大的骑士,他们会怎么做?

骑士会迎接挑战,正像弥撒铎所做的一样。

“不!快回来!”斐莉丝(Phalice)挣脱开丹斯的手臂,向弥撒铎呼唤道。“你疯了么?牛群狂暴起来会让你送命的!”丹斯再次抓住斐莉丝的手,拉她远离那片可能发生巨大危险的区域。斐莉丝这次再也没法挣脱,她满怀期望地望着弥撒铎金色的背影,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放弃这愚蠢而冒险的尝试。

但弥撒铎不予理会。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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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之犬,这是“弥撒铎”这个名字在古语中的涵义。无论什么原因,让完全不识字的牧民内安德为他的儿子的名字加上“铎(dore)”这个鎏金的后缀,可以肯定,这位父亲的名字与他本人并不相符。内安德(Neande),莫莱希尔古语中的长刀,却没有把这个高大的男人变成一名屠夫。事实上,他所放牧的畜群直接为梅耶撒教堂提供牲祭的祭品,而他只负责提供健壮的牲口。牲祭对于教堂倒并不是一个频繁的仪式,但绝对是一个足够重要和正式的仪式。也正因为这样,没有什么知识的内安德在这个北方边境的小城镇中扮演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小地位。也正是因为与教堂的密切关系,内安德一家人都是虔诚的模范。

但尽管这样,这一切并没有带给内安德显赫。他与家人和这个城镇的大多数人无异,没有姓氏。也许在一两千年前,有名无姓还不是平凡的代名词,但是梅亚尼(Me’aenny)王的奴隶时代和峰峦之王的城邦时代早已离我们远去,那时候即便是至高的王也用着简单的古语名。直到风暴的征服者——拉弗·铎斯洛尔(RaphDorthroel)改变了这一切。他创造了莫莱希尔大地上第一个姓氏,并将它与伟大和荣耀联系在一起。有人说,既然莫莱希尔的古语是至高天使拉斐尔(Raphael)的手笔,主的使者赐予人类知识,任何以古语为称谓的人都沐浴在主同等的恩赐下,由称呼的长短来度量主的荣光荒谬至极。对于这种说法,大多数人都宁可相信,却不愿意苟同。

牧羊犬,这是从未扛过长刀的内安德希望儿子成为的。金色是主的颜色。弥撒铎慈爱的母亲缪尔洛(Mulro)也希望儿子成为虔诚的放牧者,继承内安德的牧场。但事实上弥撒铎并不是内安德唯一的儿子。相比十二岁的弥撒铎,十岁的艾桑铎(Iysandore)比他更像忠诚、可靠、温顺的牧羊犬,尽管他的名字的意思是金色的羊羔;而六岁的妹妹伊希尔(Yciel),意为阳光,她蓝色的大眼睛却比夜幕下的蓝宝石还要清澈空灵,令人捉摸不透。

也许我们不能从起名的初衷来解释,因为命运从不承认人类所做的计划。也许比起牧羊犬,“弥撒(Mitha)”的另外一个古语意思则更符合这个十二岁男孩的个性。而他自己也会认同这一点:

金色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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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撒铎轻轻地走到那头叫做“山峰”的公牛旁,它夸张地隆起的背部向众人展示着它的健硕。男孩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墙一样的身躯,正如他一向做的那样。多年的牧童生活让他熟知怎么做才能安抚这些硕大的生灵们。“它们也有着灵,主所赐予的灵。”内安德教导道。“你用你的灵去与它们沟通,它们就会感受你的安抚,变得驯服。”“好吧,”弥撒铎想道,“真是对不起了,山峰。”

山峰忽然剧烈地晃动身躯,想把弥撒铎从它身旁驱赶开。也许它的灵感受到弥撒铎灵魂中的恶意,它不安地甩动着尾巴,弥撒铎只好继续安抚它,直到它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即便是人类也不能察觉到他人思想中的恶意,难道牛,这种祭物,能洞悉人类内心深处的黑暗?

弥撒铎强忍住剧烈颤动的心脏,从腰间缠裹的上衣之间抽出那把小匕首,猛地扎进山峰的侧喉。山峰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就像受到了背叛的屈辱。它猛地向前奔跑,撞向了面前的另一头牛,将“大角”掀翻在地。弥撒铎此时早已敏捷地闪向一旁,一边后退一边看着山峰的反应。但是似乎山峰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害。弥撒铎的力量远远不足以将小匕首深深扎进坚韧的牛皮,只不过让它受了一些皮肉伤。受到激怒的山峰变得更加狂暴,怒不可遏的公牛咆哮着向弥撒铎冲过来。山峰的疯狂也让其他公牛躁动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弥撒铎大惊失色。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对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这样的混乱太过恐怖。山峰全速冲刺的速度如此之快,即便是一个健壮的成年人也会在它的冲撞之下支离破碎;即便能躲过山峰的冲击,弥撒铎也很可能在慌乱的牛群中被踩踏死。弥撒铎急忙向周遭望去,希望寻找能够帮他躲过山峰冲锋的大石头。周围只有几个并不那么大的石头。弥撒铎向最大的那块石头躲去,看样子如果他蜷缩在石头后面,这块石头的大小差不多能覆盖他的身体不暴露在山峰的冲击路线上。山峰瞥见弥撒铎的躲避,瞬间已经到达了那块石头的面前。它来不及减速,一下子蹬着石头跳跃过去。弥撒铎美丽的金发被近在咫尺的牛蹄的强劲气流扬起,弥撒铎感觉到,似乎他能嗅到牛身上的骚味。

“接下来怎么办?”弥撒铎自言自语道,尽管他不曾犹豫,再次躲到岩石的另一边,慌乱地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脱身。

“弥斯(Mith,弥撒铎的昵称)!”斐莉丝喊道。尽管这么远的距离弥斯根本没有办法听见。她的手臂自由了,但她却没有勇气往前走,前面那片充满了疯狂的奔牛和羊群的草原看上去像极了一片杀戮地带。丹斯等人早已逃之夭夭。“我应该去找内安德先生!”斐莉丝焦急地想道。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她不想离开这里,但她又害怕亲眼看到弥斯倒在牛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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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继续向反方向加速。这次山峰不会再被这小男孩愚弄了,它绕着石头奔跑。弥撒铎完全不知情,他低头蹲下,双手抱头,完全不清楚山峰此时已经到了他的侧面。弥撒铎脆弱的身体已经完全暴露在山峰的冲锋路线之上,而弥撒铎直到山峰发出愤怒的嘶鸣之时才意识到山峰距离他已经只有几十米。

只有几秒钟,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弥撒铎毫不慌张,他立刻起身,顺着石头以最快速度闪向一旁。弥撒铎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躲过死神的追捕。他似乎还从未认真思索过死亡。但是看上去弥撒铎躲过去了,他成功地再次躲避到了岩石的背面,并且蹲下来。但是山峰并未从他的一旁或是头顶掠过,而他却听到一声撞击的闷响,以及…。以及……

以及两头牛愤怒的嘶吼交织成的生存的乐章。“大角”,尽管已经受到重创,但是它并不示弱,这是它的复仇,尽管它的力量与山峰相比仍欠缺一些,但这给了弥斯生存的希望。弥斯察觉到了山峰已经被缠住,暂时无法脱身。但毕竟山峰对大角有着力量优势和体型优势,他很难确定大角能支撑多久。向南回到村子的路看来已经被这两头大牛的战斗阻塞了,但是毕竟不通过那里弥斯依然会在大角战败后继续受到性命的威胁。他首要的任务是需要一个和这头公牛一样速度的交通工具。他这样想道。

那一定就是“倪安特(Niante)”了。弥斯给这只陪伴他长大的小牛取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它奔跑起来的速度兴许不输奔马。在神圣帝国的首都伽尔撒(Garthra)的尼安特(Niante)宫,那里居住着历代神圣帝国的君王,以及伟大的皇家圣骑士。天使拉斐尔,在尼安特宫的顶端注视着整个帝国的疆土。他是神圣帝国的守卫天使,曾授予梅亚尼王伽尔(Gare)主的权柄的使者。他也曾废去圣铎斯洛瑟雷尔三世的继承权,而册立伟大的圣殿卫士圣卢塞安(El’Lusyan)一世为帝国皇帝。他是主在人间权柄和智慧的代言人,是伟大的光辉使者,也是风暴的使者。“倪安特”,在莫莱希尔古语中就是骏马。

所幸,这匹长着两只小角的骏马并不远,看上去并不远。他想,我兴许能在死之前找到它。倪安特身上带着独特的标志——缪尔洛夫人亲手为儿子缝制的“牛鞍”,上面绣着他最爱的圣骑士圣铎斯洛瑟雷尔一世与黑龙搏杀的精美画面,这使这只小牛威风凛凛。

弥撒铎努力地向前奔跑,将山峰与大角的角斗甩在后头,而它们仍在用它们的角相互角力。但很明显,山峰已经压过了大角,而且因为冲撞导致的内脏受损,大角已经支持不了多久。

“倪安特!快过来!”弥撒铎呼唤道。

倪安特听到主人的呼唤,便快速地向弥斯跑过来。这只可爱的小牛,气势上俨然是牛群的领袖。弥斯永远坐在它的背上驱赶牛群,就像被主选中的骑士一般耀眼,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但是此时,山峰已经完全战倒了大角,大角已经没办法再站立起来,它的眼睛已经被戳穿。山峰带着获胜者的戾气,继续它的愤怒复仇。倪安特被吓住了,呆立在原地噤若寒蝉。“喂!倪安特!快过来,你在干嘛呢!”弥斯往后瞥了一眼,“该死!”怒气冲冲的山峰高高地扬起沙尘,势如千军万马,向弥斯冲过来。

倪安特撒腿就开始向后奔逃。弥斯拼尽全力,在倪安特还未完全加速时撵上了它,“该死该死该死——”弥斯咒骂道,拽住牛鞍,踩上马镫——或许应该是牛镫,在小倪安特将要全速奔跑之时利索地登上了小倪安特的背。

“转向!转向!快转向倪安特!你怎么了!”弥斯焦急地喊道,拍着倪安特的侧身。倪安特却完全无视主人的命令,恐惧已经吞噬了它的思考,它只管没命地往前奔逃。“该死倪安特,前面是幽暗丛林!停下来!”弥撒铎心急如焚却完全没有办法,在这样高的速度下跳下去绝对与自杀无异,更何况后面仍追赶着一头狂怒的公牛。

倪安特就这样带着弥撒铎,笔直地闯进了幽暗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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