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们能飞。别傻了,这道铜墙铁壁怎么可能被那些破铜烂铁打破?”
“我们不知道那些该死的有多少‘人’,还是别的什么的……”那名卫士说,“也许我可以到高台上看看……”
倏然,脚下一阵奇异的响动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他们也并不是虚惊一场。他们脚下的死亡在黑暗中躁动不安,期待着重新被人世的气息沐浴。他们惊恐地看见他们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在蠕动着,准备站立起身。
“快逃!”那名卫士惊叫道,扔下手中的武器,没命地奔逃起来。另外的两人见此情景,也惊恐地逃窜,但也许是不愿意手无寸铁地接受屠宰,依然紧握着他们的武器,希望还能做一些反抗。很显然,沉重的战斧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个负担。
“不,别丢下我!回来——”无力移动的伤员惊恐地看着身边的尸体慢慢站起,发出了无力的呼喊。回答他的只有同伴远去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钢铁走道之间回荡,与这些钢一样冰冷无情。还有,自己的惊恐,在深渊中回荡。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死者从他面前爬起,看到了他们呆滞而毫无灵气的眼睛。
死尸根本没有看他一眼,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拾起了地上的长柄战斧,径直朝他们逃跑的方向追过去,甚至不顾他们,或者应该是“它们”的伤口,仍在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他们的每一步。
他的脑中杂乱地搅着思想,也许自己能活下去?只要不扰动他们?也许自己能逃出去?在这个充满着死亡的地方?但是自己的腿疼痛难忍,他能挣扎着爬出去吗?如果……
忽然,一个冷战袭击了他,而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一些东西似乎从门外在靠近,而他的肉体能够感受到那东西散发出来的寒意,这令他汗毛倒竖。但这也没有持续多久。
一团不知名的深暗色尘埃从铁门紧闭得几乎密封的缝隙中穿梭进来,并且有一些颜色较淡的散发着微光的一团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的气体或是某种光。这些诡异的东西在一个瞬间便聚成一个人形,并且所能看见的,它的面部在逐渐清晰,显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组成这个女子的身体和衣裙裙带的光气在空气中摇曳,像一团蓝绿色的火焰。
他和那女子对视着。这位女子看上去并不十分美丽,但是浑身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质,全身的举止都彬彬有礼,文雅高贵,尽管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鬼魂?幽灵?女子对他的注视似乎感到了一些羞涩,轻轻地含起自己的笑面,两手矜持地交握在裙前。他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毫无征兆地,那名女子的脸色大变。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面容大变。整个面部突然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腐烂的样子,就像一具在土中埋了几天的被蛆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死尸,而她的衣裙也变得腐朽不堪。她畸态的面部像在歇斯底里地咆哮,但是一切都静谧无声。
卫士的灵魂霎时被整个剥离下来,甚至于他还没来得及体验那种感觉。他的躯壳迅速地腐烂并蜷缩在角落里,成了一具干尸。
她又恢复成贵妇的模样,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样子,并用意味深长的笑容望着那些仓皇生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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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士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只是顺着钢铁旋梯由下往上没命地逃着,他周围广阔的空间里仅仅回响着他匆促的脚步声。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被脚下的阶梯绊了一跤,扑倒在坚硬的台阶上。他的下巴磕了一个大口子,在光洁的钢铁上留下一块红迹。
“我的主啊……”他无力地祈祷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四面空无一人,甚至除了他自己发出的响动,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顺着旋梯的把手伸出头去向下看,他看不见自己的同伴,也看不见那些行走的死尸。也听不见任何响动,甚至死亡的声音也没有。一切如此平静,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刚从噩梦中爬出来。
自己确不是在做梦,他想着,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提醒了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尽管四周宁静如初,毫无迹象。“主啊……我该怎么办……”他缓缓地向上继续走,希望到武器库把自己武装起来,然后到他曾经透气过的平台那里去。在圣三角之下邪恶一定会收敛的,他这样想。他的右腿胫骨也在隐隐作痛,看来刚刚跌倒的时候腿磕在了台阶上,而他却花了一些时间了解这一点。
尽管他的精神已经如此疲惫,他却没有遭到任何阻击。看来那些家伙只能通过门进来,他想。他从位于第八层的武器库房取了一把锋利的单手剑,无论是对付那些骷髅还是那些从死地回来的卫士尸体,这样的武器既轻便,杀伤力又强。他又费了十来分钟的时间给自己装备上全套的守卫者步战铠甲,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当他从偌大的、空荡无人且结满蛛网的武器库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曾一度以为敌人一定会在门口等着他。但是没有,一切依然如此安宁。“感谢我主!”他紧护在头盔里的嘴巴轻声嘟囔道。
他继续顺着旋梯向上攀爬,从十层的长廊进入他们刚刚下棋的地方。“愿天堂接纳你的灵魂。”他呓语着,看着那张凌乱的棋盘,心中百感交集。他走过去,一剑将木质的棋盘砍作两段。然后继续顺着那条用死亡的画面装饰的走道,顶着迎面而来的冰冷空气走过去。
整个天空在他一穿过小门便展现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他面前所呈现出的景象让他呆若木鸡。冷冰冰的雾气盘旋聚集在天空之下,带着缺口的月亮悬挂在塔顶的天空,冷冰冰地睥睨着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和死灵。大群青绿色的人形气团轻吟着掠过天空,使整个空间布满着冰冷和诡异。而曾经弥漫整个视线的大雾似乎被月轮吸引走了一样,显现出满目疮痍的大地。密密麻麻的说不上名的死尸和骷髅遍布目力所及之处,朝绝寒塔聚拢过来,像扑向尸体的蝇群。还有数不清的骷髅从被其他死尸凿开的墓穴中爬出来,加入大军的行列。数量巨大的亡灵汇聚在铁塔门口的石桥上,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外城。铁门已经被侵入到塔内的敌人拉开,它们就这样蜂拥着挤进了铁塔。
“末日……”他颓然坐倒在地上,碰倒了身边早已在此放置了一阵的他的长柄斧。一个亡魂从他的身边掠过,似乎在对他耳语。他不敢看,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灵魂像在被猛烈地撕扯,他的全身感官似乎都离开了它们原先所在的位置,并在他的精神世界滋生了连绵不绝的痛苦。当这个亡魂再次远离的时候,卫士感觉自己的每个器官都已经虚脱。
“苏醒,起身,已逝的英灵……睁眼,怒吼,沉睡的烈士……”
“每当钟声奏鸣,你们侧耳细听……每逢国家危难,你们镇守一方……”
“生前你们的英迹为人传扬……亡后阴宅的荣耀仍不止息……”
童声再次响起,同样的音调,怀着同样的感情,但这次,却离他如此之近。他吃力地扬起疲惫的头颅。一个俊俏的孩童,约莫六七岁,顶着一头银色的短发,面色洁白如满月,双手背在身后,不断地唱着,一边用俏皮的眼神望着他。而这一切在他看起来却如此地恐怖。
“你也是死的吗?”卫士尽力撑住自己的眼皮,望着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孩子只是摇摇头,继续唱着。从他的身后缓缓地伸出暗灰色的羽翼,向他的身旁伸展开。
“你也会被我唱颂。”孩子伸出手,轻抚他布满胡茬的面庞,而他却只感觉到光洁。
“你是……什……”他的最后一句话没有结束,便陷入了生命最终的沉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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