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高山、海子,还有绿草间星点的格桑花,高原上的一切总是让人的心感到纯净安详。正因为这样,古顽每年都要到藏区走一走,不为文艺和信仰,只是为看看这最原始辽阔的天与地。
在草地上搭伙,吃过了午饭,领队条子给大家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从米罗沟口出发已经第三天了,全队的人渐渐适应了高海拔的低氧环境,队伍的行程也随之加快了。这一队人在三天前,谁也不认识谁,是旅行网站上一个关于发起六藏沟徒步活动的帖子把他们聚集到了一起,七个人,天南海北,同时来到了西康地区的米罗沟口。
在别人拿着单反忙着自拍和拍照的时候,古顽拿出了望远镜,坐到了另一边的半山腰上。
古顽出来徒步,更多的是体验,所以他不带单反,不发微信,连手机都是带的十年前才常用的老式非智能诺基亚。他举起望远镜,细细地看向远方。
天上,在云和天光之间,时不时掠过飞鹰的翅膀。海子静静地躺在群山之间,蓝盈盈的像一块通透的翡翠。山坡都是平缓的,山顶圆润,一点也没有陡峭尖锐的影子。长着胡子的羊儿们在坡上闲闲地吃草。
忽然——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人。
古顽从镜头外看了看,湖对面,虽然他视力极好,也只能看见一个蓝色的小点,他把望远镜的焦距调到最大。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穿着蓝衣服的人。
古顽他们是三天前的早上从米罗沟口出发的,在沟口,他们还遇见了两批要去徒步的游人,其中一队提前雇了附近村里的藏人当向导,还带着专门的马匹和骡子;另一队没有雇人,装备却也十分齐全。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比起九寨沟等藏区旅行圣地,来这里的人实在太少了。六藏沟的徒步路线一般是从米罗沟口出发,沿着狭长的琅玛海子,穿越山谷到门波县出,人们最常走的是两条线。但早在网上的时候他们就说好了,这次要走的是一条新线,领队条子曾经是名军人,野外经验丰富,整条路线由他规划提出,全队讨论通过后确定。上路后,直到第一天的下午,就没有再遇到什么人了,举目四望,除了静静的海子,就是山谷和花。
第一次看到那个蓝衣服的男人,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那时候天飘着蒙蒙的细雨。他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离古顽他们约莫有两公里左右。那时古顽看到他,只是想,还有一个人来徒步的,也真是艺高人胆大。
现在又再一次看到了他,不禁好奇起来。他在望远镜后面,观察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穿着蓝色带帽的卫衣,黑色的下装,眉眼看不太清晰,头发较短,应该是一个男人。他没有像其他的驴友一样,背着厚重的包袱,反而身上空无一物。他仍然离着古顽他们一两公里,一时间竟看不出他是在走路,还是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是徒步旅行者吗,那他不带任何装备,还敢独自走这条陌生的道路?或许他是牧人,抑或是进沟打渔的?
他会不会是和自己的队友走散了呢,古顽这样想着,站起来,朝那边的人挥着手:“喂!”
一阵山风把他的声音淹没了。挥手之后,他立刻拿回望远镜,对方并没有反应。直到湖对面里传来了回音。
“集合!”身后穿来一声哨响,紧接着是领队条子的声音。这一天,还有将近六个小时的路程要走,他们不能耽搁太久。古顽又望了一望那一头,转身走了过去。
终于到了今天的驻扎点,女生们在整理行囊,打包明天路上的食物和水。古顽、王九、条子和沙丁忙着搭好帐篷——已经过了七点,不在天黑之前把一切搞定的话,就得打着手电忙活了。
整理好所有的装备后,帐篷边起了篝火。今天的体力消耗明显比前两天大了,大家都有些疲惫。女生们自顾自玩起手机。条子用IPAD默默记录着他的心事。古顽躺在帐篷里塞着耳机,不觉睡了过去。
外面传来一阵肉香。沙丁、王九和三个女生正围坐在火堆旁闲聊着。火上烤得半熟的,是几条肥美的鱼,那是沙丁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沙丁喜欢吃鱼。芒果家名叫骨头的雪纳瑞狗狗躺在她脚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烤鱼。
“沙丁,你没有听说过,西藏有不吃鱼的习俗吗?”橙朱儿瞥了一眼架子上半熟的鱼,态度有些冷。
“这里虽然是藏区,但还在四川境内,再说,藏区的风俗和传说多了,谁真谁假也说不清”,他看了看芒果,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们听过行尸的传说吗?”
芒果胆子小,和小玲姐对看了看,狐疑地问:“那是什么,僵尸么?”
“不一样,行尸是西藏特有的,”沙丁用他沙哑的声音说,“西藏除了天葬、水葬、还有很多土葬的情形,说白了就是暴尸荒野。这些死人,最容易变成行尸。行尸会以活人的气血为食,最诡异可怕的是,通过摸顶,行尸能把活人也变成行尸。”
小玲姐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头顶,“都是编来骗人的鬼话,哪有什么僵尸行尸,对吧,小朱?”
橙朱儿一直静静地听沙丁说,本以为她最不屑这些鬼话,谁知她这时却说:“既然都这么传言,未必就不是真的,听说西藏的矮门,就是为了防止身体僵直的行尸进入。”
沙丁得意地笑了笑,将鱼递给小玲姐和芒果:“真害怕了啊,来压压惊。”
小玲姐瞪了他一眼:“没胃口。”
王九拿木棍拨了一下篝火:“小玲姐,你们别理沙丁,这家伙就爱在晚上给女生讲鬼故事。”
骨头闻言,朝沙丁吠了一声。
芒果颤颤地说:“小玲姐、猪猪,我们去帐篷吧,外面有点冷了。”
天空一点一点拉上了它的黑幕。沙丁、王九和三个女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帐篷休息的,条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合上了他的IPAD。古顽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一片寂静了,只有水面上有风的声音。看了看手上专业的户外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火可能才熄灭没多久,还在嘶嘶地冒着白烟儿。火堆旁,静静地躺着两只鱼骨头,鱼肉已经被吃光,鱼头却还在,鱼的眼珠子冷冷地看着他。古顽突然有些不舒服,却不愿意用灰把它们埋上,只好扭过了头不去看它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高原的关系,这里的月亮特别大,照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投下皎白的影子。古顽突发奇想,又转回帐篷拿出了望远镜。
夜色中,山好像睡着了。镜头里的一切都跟白天不一样,湖水黝黑,像一只森然的巨兽。空山影影幢幢,像张着的巨大的嘴。
古顽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那一头的山腰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
又是他!
不对!他不是牧民,不管是牦牛,还是羊儿们,这时候都应该归圈了;他也不是渔民,他没有一副渔具。他是谁?为什么一直出现在镜头里,或者,他一直在跟着他们?
高原昼夜温差极大,当下已是凌晨,古顽穿上羽绒服出来,刚才倒没觉得,此刻却感身周如罩寒冰,有一种刺骨的阴冷。
这人行迹很可疑,应该把条子他们叫起来吗?湖两岸看着不远,可没有船只,一般人绝不可能在温度零下的湖水里游过来,从湖边绕,至少要先走回他们三天前出发的米罗沟口。正犹豫间,之间旁边女生帐篷伸出一个脑袋,是骨头听见响动,跑了出来,它围着篝火燃剩的木灰跑了一圈,跑到古顽脚下嗅一嗅,仿佛觉得外面太冷,又飞快跑回了帐篷。
有只小狗守夜,倒也有好处,古顽想着,走进了帐篷。他很警惕,一直到快四点钟,外间没有任何异样。那个人——或许只是在走自己的路,已经到了山的另一边?在天风吹散最后一片乌云前,他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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