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落尽,余晖照着高耸的宫墙拖出长长的影子,将楚佩柔整个照在影下,她沿着宫墙缓缓而行,眸子望向一处,却不知神情是去哪里神游去了。她遥想今日晨起之时她躺在龙榻的情形,简直让她羞臊的无法面对他。
“滚!全都给我滚!!”
楚佩柔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一望,原来是到了惠妃的宛春宫。她一向如此跋扈,如今没了母家庇佑又没了皇上的宠爱。自然是少不了要发火的。想时便看见从宫里头跑出来个丫头端着被打碎的饮食器具,差点撞个满怀。那丫头连连欠声道,“姑姑恕罪,夜里灯火暗星儿实在是没看见姑姑。”
她笑道,“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这宛春宫里倒是不像往日里那么亮了。”她站在门外望着宛春宫里的模样,却是看不清楚,哪如往日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
“姑姑说的是,自从盈将军出了事,皇上便再也没来过宛春宫。平日里主子要受着其他妃嫔的气,内侍府的奴才也跟着偷懒,今日又是将给才人的饭食送了过来。娘娘一气便把东西全摔了。”
“你回吧,这东西扔了别让你主子伤心。”星儿手脚麻利的跑开,佩柔向里面张望着,心里寻思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开了。
盈可菁独坐在桌前,望着桌子上忽明忽暗的烛火,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时候就连平时一直在近旁侍候的瑾霜也不敢大意,恐惹了主子的气受,一直站在门边察言观色着。
吱呀
听见响动,盈可菁抬眼一望,见来的人不是皇上而是楚佩柔,便轻蔑的问道,“怎么是你,哼,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在她别扭的语气里,佩柔听见了被这皇宫厌弃的女人的脆弱。她不禁黯然,“惠妃,佩柔不过一介女官,又有什么能耐看娘娘的笑话?娘娘方才连饭也没吃,佩柔亲自去了膳房备些您爱吃的,日后这些奴才怕是不敢了。”她把食盒放下,正要端出里面的饭菜,却被盈可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暂停了她的动作,看着盈可菁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你以为我会信你?我以往那样对你,怕是你早就恨毒了我吧。”
她低下头,挪开盈可菁的手,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不是菩萨,只是你已这般了,我又何苦落井下石。”
盈可菁看着摆在她面前的碗筷,听了这话,想着这两日的活法不禁眼圈红了起来,楚佩柔看的出来,她实在是强忍着,泪水才不至于掉出来。“如今,我竟也让人可怜我了,这宫里曾受过我责难的莫不盼我落得如此下场。你却好心,呵,我当真是看不懂了,这宫里还有你这样的人。”
“有的,只是娘娘平日里承恩太多,看不见我们这些人罢了。我今日来只是为娘娘送上这一餐饭而已,娘娘若是没事吩咐,奴婢便就退下了。”盈可菁瞧着她一点点要退出屋外,嘴上抿得紧紧的,心里却焦急的不像样子,看着她就要退出去了,心里一急便大喊道,“楚佩柔。”
她也是一惊,顿在那里,回过头来道,“娘娘还有什么事。”
盈可菁沉默了半响,终于吐出一句话,“你回去告诉皇上,宛春宫的樱花开了。”
“樱花开了?她又想做什么。”对着楚佩柔他仍像今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如他对这宛春宫的花开像是第一次听到一般,仿佛早就忘了他们初见时樱花树下的浪漫。
“情”字,果真是皇宫里最不需要的东西。
“皇上还是去看一看吧,皇上有些日子没去,娘娘也清瘦了不少。”顾珏侧眼瞧她,目光里有些许的生气,微微蹙眉。靠到近前,抬起她不太顺滑的双手,“这双手是她烫的,对不对?”她没想过这事会让皇上知道,双手微微一颤,本想抽回去却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见她不回答,便又柔声说道,“你不必瞒朕,这阖宫之内朕还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朕不是不知道她平日里的做派,如此一来让她得个教训以后便不再常常生事了,你又何必帮她。”
“奴婢并不是偏帮着娘娘,只是盈主子进宫以来受皇上的宠爱奴婢们都看在眼里...”
“皇上,五爷来了。”楚佩柔的话还没说完,李德张便进来通报,她一听是毓王,便缄了口不再往下说了,同李德张一起侧在一旁静静站着。她那一句看在眼里直说的顾珏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钩着他似的,话说了一半正巧李德张进来通报,他不作声的白了李德张一眼又不好意思接着问下去便只好作罢。顾琰一进殿他便道,“你许久不进宫了。”
“是臣的不是,也许久没有给太后请安了呢。”
“五哥真是每次见朕都是挂心母后啊。说吧,什么事。”他一摆手,宫内的一众人便退出了殿外,顾琰见奴才都退了下去,便开口道,“今日臣见了世子施赢。”
他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听着他说,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声,“哦”,装作好像刚刚听到这消息一样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一转头又接着问道,“他提了什么要求?”
“臣正是为此事而来,世子希望让臣在皇上面前请个不情之请,希望不要为他与宗亲之女指婚,说是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张统领虽然每日向他报告施赢的情况,却也不能在大白天的潜到毓王府里,所以当他听到这些时,心里不免有些意外,簿嗔道,“什么!世事哪里能都随了他的心思不成!如此一来不是让天下人看朕的笑话。”
顾琰见他有些怒气,连忙劝道,“皇上不必如此,这样以来却也是好事。他既已有了心仪之人便封作了公主。如此我们不必受骨肉相离之苦,皇上也不必担心这不守信的骂名,世子也能满意而归,两国交好,何乐而不为呢。”
他转眼笑道,“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不知道他又要领过谁来难为朕。”他并不是猜不出,一切种种都指向那个毓王府里的丫头,只不过他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顾琰又知道多少。他背对着,手里玩弄着玛瑙做的佛珠,一切显得无心确是有意。
“哦,倒是有那么一个人,世子说,这人便是臣府里的一个丫头,许是还未成双所以世子并未告诉臣是哪一个丫头。”
他心里说了声,“果然。”脸上还挂着那笑容,将那一串佛珠穿在腕上,转过脸来,看着顾琰也是一副轻松表情,便心下放心许多。
“哦?呵,一个丫头竟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有趣。他去了五哥府上无非是想要五哥帮着他在朕面前应了他,既然如此,朕便也不想做恶人,给他个恩惠,也好要让他日后记挂着。”
“如今丽国与夏奕重修旧好,实在没有必要在此事上再生嫌隙。如此,皇上便可全力顾念朝政了。”
顾念朝政,他如今顾念的不过是一个顾玧而已。
自上次在毓王府的午宴,施赢便常常到毓王府里来做客,顾琰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而来,便也不多加阻拦,不过每次刚来时偶尔寒暄几句却也不拘着他,只派个下人偷偷跟着,几次之后便也发现那个所谓的丫头便是青衣了。他此前倒是没有想到,发现之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微雨只有这一个亲近丫头,若早知道是青衣,便是说什么他也不会向皇上替施赢去说的。
“王爷。”
“怎么了,世子又来了?你便用昨日的理由回他,推了吧。”他只一门心思想着他的,却也没看见李安福端着朝服携着几个使唤下人在门口等着。直到李安福端着朝服到他跟前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与平时不一样。
“王爷,宫里刚刚来人来报,皇后娘娘夜里产下一子。皇上高兴得很,正准备阖宫宴饮呢,二夫人的朝服已命人送去了。”李安福笑眼盈盈的模样像是亲手接了皇后宫中的喜气似的。他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过去换上了朝服,便同李沅芳一同入宫去了。入了宫方才知道设宴之地是皇上最爱的咏月台,因是冬日里,所以便将宴饮的地方移到了咏月台里的明光阁里。许是人多,这明光阁里暖和的很,顾琰一入阁便热的脱去了披在朝服外的皮毛大氅,只稍坐了一会儿,皇上便到了。
众卿顿首五拜道,“皇上万福,皇后娘娘万福。”礼毕便起身就座。待顾琰坐定,便看见对面施赢也坐在席间,只微微颔首以示礼节。
“今日朕喜得皇子,必要普天同庆,众卿也不要拘礼,今日便是君臣同乐。开宴吧。”
“谢皇上圣恩。”
开宴不久,顾琰这才反应过来这嫔妃之中不见平日里最光鲜艳丽的惠妃,想必因她父亲之事,母家败落,昔日的荣宠也不复存在了。这一番的天翻地覆果真是让人不胜唏嘘,他放下酒杯,望着施赢,脑袋里正想着怎么才能让施赢断了心思,舞曲稍停便就看见施赢站了起来。
“皇上。”顾珏挑了眉望去,见施赢起身便放下酒杯问道,“世子何事?”
“皇上今日大喜,施赢想求顾朝皇帝个恩典,在顾朝无人不知毓王爷最喜诗词,想去讨教讨教,便想搬去毓王府去住。”此话一出,还没等顾珏反映,顾琰便立马急急地应了声,“不可!”这倒是让顾珏和施赢始料未及,忙看着他,他随后解释道,“皇上,万万不可。臣乃宗亲怎能让世子居住在臣的府上,实在于礼不合。”
“哈哈哈哈。”顾珏当堂大笑起来,他并未多想,因为这理由的确合情合理,换做平常若是不说他便要生疑了,见顾琰一脸着急又紧接着说道,“朕当是什么借口让你这般慌张,若是五哥,朕自然放心。”他说这话时,顾玧坐在席间也抬起头看着他那像鹰一般犀利的眸子,顾玧心知肚明,这话就是为他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是思绪万千,一仰头,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是世子愿意,朕便允了。”
皇上似乎正在酒兴上,也并未询问太多便就答应了,可顾琰却是一言不发的愁恨暗生,随即坐了回去。顾琰心想,瞧他今日此番说辞,必是认真的了。
他想起林府大火时,她痛心入骨的绝望。
他心疼。
她已然是个孤女了,为什么上天还是要执意夺走她身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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