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芳倚在榻上，修剪着眼前的盆栽，使的剪子倒是锋利，只消手指微微一动，枝叶便就能莎莎落下。她正专注着，凌春便从外头进来福了身子禀告道，“小姐，奴婢这两日跟奕王府里的贾大夫打听过了，说林微雨是不治之症，药石无医呢。现下，便就剩一口气，活不久了。”
她细细听着，知道林微雨活不久了，竟有些激动，手指轻轻一动便剪坏了。树枝歪在桌上，她也来不及可惜，放下剪子便问道，“这事，五爷可知道？”
凌春笑答，“不知道，三爷日防夜防的，要不是贾大夫有事求着咱们，也是断断不会说的。这事是断不会让五爷知道的。”
她轻吐一口气，似是安心表情，眼神流露出轻蔑，嘴角一挑阴笑道，“那就好，原想着她进了奕王府，便就不用出来了。如今真是不必出来了，哼，倒死在那里了。”
“那先恭喜小姐了。”
“还没死呢，倒先恭喜上我了。若是等五爷接回了她，倒是不好办了。咱们收拾收拾，也去奕王府看看这位林姑娘，也送她一程。”她笑得更加肆意了，仿佛是心里有了合计。有了贾大夫引路，一入奕王府，李沅芳便径直走到林微雨住的偏阁，在门外，她便闻着一股子呛鼻的药味，她倒是不觉着这药味苦涩难闻，却是用丝帕掩着口鼻开心的笑道，“看来还真是半死不活了。”
“是呢，徐大夫医她时便说，药石无医，回天乏术。此时，下人们都去煎药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夫人既然到了，我便回去了。”
凌春拿出原就准备好的银两，打发他走了。
李沅芳推开房门，便只觉得药味更浓了，走近才发现林微雨眼睛半闭着，脸色惨白地卧坐在床榻上。林微雨知道有人进来只想着是若兰又来送药了，便只道，“我不喝这药，喝了也不见好，你快些拿开。”
“林姑娘。”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听这声音便知道此时站在她房中的人是李沅芳。她有些费力的将自己支撑着倚坐在床边，问道，“你来做什么。”
“沅芳不过来看望一下姑娘。”
“看望？”她轻挑了眉头，全然不信她的鬼话，随即轻笑了起来，“我病重的消息他是断然不会让外人知道的，你能知道想必也颇费一番工夫了吧。”
“林姑娘还是这般聪明，可再聪明又有何用？也不过香消玉殒罢了。”
“我倒是忘了，如此便是称了你的心意了吧。”
“姑娘可别这么说，我来不过想告诉姑娘一些事，不至于到最后也这么稀里糊涂的。”
林微雨心下暗想，她已是这般田地了，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顿时疑云都写在了脸上。
李沅芳凑近在她耳旁细语道，“杀死你哥哥的凶手不是五爷。”
她侧过头来，看向李沅芳一脸得意的表情，虚弱的摇头道，“不可能，我亲眼所见，他也没有否认。”
“亲眼所见？这世上有些事即便亲眼所见，也不全是真的。”李沅芳背过身说道，“林毓风便是三爷的近卫，殷向荣。”她来不及应付林微雨惊愕的眼神，便接着说道，“是我告诉三爷林毓风是皇上派到他身边的细作。也是我告诉三爷让他以林毓风之命来要挟五爷的。从始至终，你都怨错了人、恨错了人。怎么样，很痛心么。”
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激动的几近失语，恍惚间记起，西厢失火后他说的，“我可不可以让你再相信一次，就这一次。”现在想起，他的眼神里的确有些不可言明的事，想必是想要等将顾玧羽翼尽除之后才能好好将真相告知吧。她一时痛哭起来，“原是我对不起他，我该信他的，我该信他的。”一时心气不顺，猛烈地咳嗽起来。
“可惜，白白没了孩子。”
李沅芳连连摇头，装作是伤心的表情，可眼角眉心处尽是得意。她越是这样难受，她越是开心。
“你，你......何必告诉我，你既然这么恨我，就应该让我恨他一辈子。”
李沅芳不以为然，见她这样不生不死的样子，便心想大方的解释给她听道，“恨算什么，你终究恨不了他，时间一过也就不恨了。我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心里清楚你的孩子，你的幸福都是死在你自己的手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我要你后悔，我要你愧疚得再也无颜活在这世上！钰婉死时与你一样，悔愧难当，竟动了胎气，结果一尸两命。你知道又能怎样，你以为你知道真相便能回到他身边么？这奕王府你已经踏进来了，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当日我出府是什么心情。我的恨也要你尝个明白！相爱却无缘相守，不复相见，这种痛苦远比恨更难尝。你这一辈子到死时，都要这么过！”
李沅芳像是发了疯似的吼叫，仿佛她的恨已经压制不住全都爆发了出来。她得不到的，她痛苦的，别人也要痛苦十倍百倍的偿还给她。
啪
秦桑从门外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就给了李沅芳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不过是个从妓院出来的下贱痞子，也配打我！”说时，就要把刚刚挨过的还回来。却被秦桑挡了回去，甩开她的手，又给了她一记耳光道，“我原是个下贱胚子，怪只怪命里带的。可有些人命好又如何，也不过是个被人厌弃之人，净做些下贱人都不齿的下贱行径。”
李沅芳倒是让秦桑顶的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暗暗生气，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发作。可见着林微雨已被她气得全身直抖，便又回复神气的模样，盛气凌人道，“你我话已说尽，便也不叨扰了。”
见她走后，秦桑忙坐到林微雨身旁，抚着她的背小声道，“你切不可心急伤身啊。”
她的身子还是不住的抖着，突然“唔”地呕出一口黑血，染在帕子上，褐红一片。
听到她身子又不好了，刚一回府便急匆匆的往林微雨的屋里去。若茵与秦桑都在，大夫见了他回来了连忙上前说道，“王爷，姑娘的身子原就不行，今日又受了气便就更不好了。臣虽用了半棵千年参吊着她的精神，也不过是暂保性命。能不能醒，便全靠她自己了。”
顾玧坐在她身边，轻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心痛道，“怎么会这样，你方才说她受了气，受了什么气。”
秦桑在他身边小声说道，“今日李沅芳来过。”又附在他耳边将她今日在屋内屋外听到的都告诉了顾玧。他侧过头来，望着林微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指尖深嵌在上好的绸缎被褥里，对昏睡的她隐隐道，“等着我，等我回来。”
顾玧一路提着剑，策马到了李沅芳的住处，气势汹汹得冲了进去，守门的下人见状愣是没敢拦着，乖乖放他进去了。此时，李沅芳正在院子里看着她新种的花，一回头顾玧的剑便悄无生息抵在她的颈旁，李沅芳着实下了一跳，可她知道即便他是皇亲贵胄也不能杀了她，所以倒是也不害怕，伸着脖子笑道，“你这样的神情，是不是表示她已经死了？”说完，她像是大仇得报了似得仰天大笑起来。
“她人已经在我府里了，你何必非要逼死她！”
“我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拜她所赐！哼，我不过是说了真相而已，你这么恼怒当真是为了她么！也不过是为你自己罢了。”
“哼，你这伶牙俐齿的功夫倒是没变，也怪不得我那五弟与你和离了。”顾玧知道是说不过她，便硬是往她心痛的地方戳。果不其然，她马上就变得不安起来了，针锋相对道，“都是因为那个贱人！钰婉和她一样都是贱人！所以他们都要死！”
“三爷别怪我们，主子也不是有意。”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像是疯了一样的执拗，实在是让他厌烦的很，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丫头硬是不知死活，于是他冷笑看向一直站在旁的凌春，一剑便封住了她的喉咙，鲜血喷溅到艳丽的花朵上，颜色倒是更娇艳了。见她已经惊呆的神情，无所谓道，“有这么长舌的婢女，留着也是招惹是非。”
“你，你，你......”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瞅着凌春瞪大的眼珠，和满身的鲜血，一时脚软摊在了地上。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死也太痛快了，我要你看着她如何的血尽而死。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说时，便拽着李沅芳到凌春面前，接着声音低沉地说道，“我要你好好看着她的眼睛，午夜梦回的时候也好记清楚她死时的样子。”
李沅芳感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一面扑过来，顿时便觉得恶心作呕，可顾玧的手死死地钳着她，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凌春眼中泛着泪光，脖子里的血还在往外涌，口中已辩不清她在说什么，李沅芳只觉得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觉得恐怖。凌春抽搐了一会儿，便不再动了，眼睛依旧睁着圆鼓鼓地瞪着她，李沅芳实在是不忍看她，便要抬手合上她的眼，可双手尽是血污，地上的血也染污了她蓝白色的襦裙，登时吓得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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