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福皱眉道,“奴才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来人报说今早不知怎么的,失足崴到池子里自己个儿溺死了。别院的人不知该怎么处理,便遣了人,想让王爷拿个主意。”
林微雨定了定神情,把着顾琰的手臂微微用力道,“李沅芳就这么死了,避免横生枝节,还是不要把她疯了的事说出去为好。若是皇上疑心什么,便遭了。”
顾琰想了想,沉默着点点头,而后吩咐李安福道,“赶紧通知李府,只说是失足落水便好。”
他们到时,顾琰瞅着别府大门两旁挂着的红灯笼还未来得及撤下,院门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不见什么人。越往里走越听得见丫头奴才有些凄凉的哭声,闺阁外有两个小奴才守着,见是顾琰来了,忙推了门道,“王爷来了,我们这些奴才便就安心了。”
林微雨见着一屋子的人在她床前跪着,个个儿哭得泣下沾襟,声泪俱下,不免心下有些难受,再怎么不喜欢,再怎么恨,也是有些可惜的。顾琰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只叫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梳洗丫头留下。
他们一点一点走近床榻,看见李沅芳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没了气息。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上干净的,只是头发还是有些湿答答的。顾琰坐在旁边,强忍着泪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她周围都没有人么,怎么会溺水。”
那丫头哭着委屈道,“王爷恕罪,自从小姐神志不清以后,也不知是怎么的见了我们这些丫头就吓得跟见着鬼似的,老说是凌春姐姐跟她索命来了。李大人便就不让我们这些丫头伺候了,那些奴才也不好随便近小姐的身,我们只能在远处小心看着。平时李大人常来,也就没什么事,今儿个李大人前朝有事未曾陪着小姐,我们也不知道,本来好好的,突的就发起疯来了。等到护卫来救人时,小姐已经不行了。”
林微雨见他心情有些激动,忙打发那丫头出去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顾琰看着李沅芳苍白无生气的脸颊,不禁落下泪来,他有些自责,有些愧疚。他想起他们二十几年的情分,想起旧日里他们儿时一起嬉闹的画面,那时她的眼睛没有这么多的愤怒和恨,没有哀愁,没有痛苦。对他而言,她仍是那个不懂事的妹妹。
“说起来,我待她不好。我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我永远给不了她,我只能把她当作妹妹。愿来生她能遇见一个能好好照顾她的人,不再遇见我。”
林微雨站在旁边抱着他的脑袋,倾听他的心里话,在她的心里,她的痛苦,她失去的,她仍无法原谅。可原本应该恨极了她的,现在却不知是什么心情。她看着李沅芳苍白的脸,又有些可怜起这个女人来,她那样急切的恨意,完全摧毁了她自己的生活。
吱呀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李靳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一下便就冲到床榻前,嚎啕大哭道,“二姐,二姐!我只不过来迟了一日,你便要走了么。”顾琰见他哭声凄厉,忙拍拍他道,“靳。人已亡矣,哭也无用,还是商议如何料理要紧。”便要拉他起来。
李靳抽搐道,“姐......”他刚说出口,便咽了下去急改道,“王,王爷,王妃。”
“你放心,沅芳之事我必尽我所能。你二姐平常最挂念你,你若是从此平步青云,重振李家威望,你姐姐泉下有知便不会失望。”
“李靳明白。”
李沅芳的葬礼异常隆重,皇上亲命一切照王妃规制,又命钦天监择日,择准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三日里,停灵于在别府大厅,又请一众禅僧在厅上做法超度,免亡者生前之罪。顾玧一路到了别府门前,与萧若茵下了车便见府门大开,前来吊唁之人不绝,恍如闹市。他俩只在门口看着黄纸漫天,还没入门便听着里面哭声哀哀,好不伤心。
顾玧进门先到停灵处吊唁李家亲属,见李家当家主母似要哭晕在堂上,他忙上前扶住李母道,“人死无以复生,还是当心身体为好。”李母此时已说不得话来,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点头。这时,李靳接过母亲道,“多谢奕王殿下,王爷请后堂休息吧。”
顾玧默默点头,携了若茵便往后堂去了。行至花园处正巧碰见顾琰和林微雨也在,这样突然见面顾玧倒是尴尬,只小心翼翼的望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了,若茵觉着顾玧有些不自在,便拉着林微雨的手道,“我们女人说些女人的话,让他们在这儿吧。”林微雨点点头回望了顾琰一眼,见他笑笑便跟着若茵到别处去了。
待他们走远了,顾琰开口道,“我以为三哥不会来了。”
顾玧道,“她也算因我而死,怎能不来。我今日来也是有话与你说,这里人多我们找一处僻静地方吧。”
这时候后堂人多,园子里也是眼杂,他们便行至一处偏离大堂的屋子,顾琰关上门道,“三哥有何话对我说,还要这样掩人耳目。”
顾玧笑道,“皇上亲自操持,这里耳目一定众多,我怎敢明目张胆,还不引人疑心。”接着又道,“你如今也是见着他的手段,我只是提醒你,不可不防。”顾玧见他疑心并不说话而是沉默的看他,便随即哼笑道,“你我兄弟原本并不这样尴尬的,我知道上次之事,你也算顾念兄弟之情并未赶尽杀绝。况且我也不希望微雨有事,算是我欠她的。”
顾琰并非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只是对他突然释放的善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见顾玧如此说,便无奈道,“我现在处境确实凶险。原本该信的倒都成了笑话了。若是皇上知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纵,怕是到时我的下场更甚于你也不一定。”
顾玧摇头道,“或许他原本就没打算不让你知道。皇上能让李沅芳告诉我林毓风暗卫之事,想必也一定会想到我会猜到他与这件事的关联。以我与他的关系难保我不会告诉你这事。若非如此他在汍州呆的好好的,何必等你办完案子便就匆匆回来了。”
顾琰听他说的也有道理,顾珏是怕他不在京中若是我俩联起手来,京中群龙无首恐生变数。
顾玧又道,“皇上离京这几日,看似事事交由你打理,可实权却在左右两相手中,恐怕也是想试试你到底有无野心。他还是了解你的,所以才敢这么做。”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如今回京这么久也没有动静,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林毓风未死。”
顾玧这一句话像是点醒他似的,猛地后背有些发凉,呼吸下意识的似乎停顿了几秒。当时,他是为了引顾玧入局才放出风去说林毓风已死,让顾玧信以为真。顾琰似乎忘了,林毓风是皇帝暗卫,他身上有太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消息,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杀了他。顾珏当林毓风是弃子,若是死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死,才是天大的坏事。他私藏暗卫,便是有足够的理由让顾珏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顾琰想到这些,手指不停摩挲着中指的白玉戒指语意深沉道,“皇上回京后一直没有召见我,应该只是关于范锡山一案。所以林毓风还活着的事皇上应该还不知晓,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我会尽快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顾玧点点头,指了指门口道,“出了这个门,我们兄弟便是水火不容了。我以前活的太累,现在虽然也不清闲,但至少比以前好受多了。帮我谢谢微雨。”
顾玧推门激起门口掉落的树叶旋飞,踩在脚下吱呀作响,没走两步便能听见从大厅处隐隐传来哭号声。顾琰在屋内看着他头也未回的背影,感觉比以前轻快许多,看一看天色,日头已快要西下了便也出去寻林微雨去了。
一连忙了好几日,李沅芳的丧事总算是告一段落。顾琰闲来无事在房中作画,画至一半正巧林微雨端着煲汤进来。顾琰忙着提笔作画,虽然知道她进来了,却也没抬头看看。林微雨见他一门心思扑在画上,盛了鸡汤,端在他旁边故作生气地薄嗔道,“我倒要看看你画的什么,连我进来了却也不看一眼。”
顾琰这才收笔,接了鸡汤尝了一口笑道,“那娘子且看看我画的是什么。”
虽然这画只画了一半,但她还是能看的出来画中湖心的亭子正是王府中的汝亭,而画中凭栏而坐的女子,便是自己了。
顾琰看她脸已羞得通红,便故意问道,“娘子看出什么来没有?”
她道,“画的人都不知道,我哪知道你画的是什么。”
见她死不承认,顾琰不禁仰笑道,“这是你刚进府时的样子,那时我看你时,真像是活脱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林微雨羞笑着撇他一眼道,“现在不是了?”
他又笑,连忙指着墨画道,“现在是又入画里了。”
他俩正嬉笑着,李安福突然隔着窗户说道,“王爷,宫里的李公公来了。”
顾琰一顿,他俩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犯嘀咕,林微雨顺嘴小声说道,“李德张怎么亲自来了。莫不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他心中也是不解,平日里奉诏入宫虽说都是御殿的公公,可李德张从未来过,这次确是蹊跷。顾琰也来不及多想,放下汤碗,只能平心静气道,“快请。”
房门一开,李德张便就站在门外躬身恭敬道,“皇上有旨,让咱家请王爷入宫觐见。”
起身一甩拂尘笑道,“王爷,快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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