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轻拂,枝头小绿,已然是人间四月天的光景。
白日里总是天气晴好的京城,却在这夜的掌灯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白水荡里草木扶疏,柳丝柔长。绵绵菲菲的春雨打在花叶上,凝成滚圆的小水珠,滴滴答答溅落在阁楼池榭。若有若无的淅沥声映衬着一方万籁俱寂的春夜,显得格外格外纤巧细碎,缠绵悱恻。
月上中天,白水荡里灯火明亮,却只有花荼兮住的水居苑不曾亮灯。零星几点幽暗的月光透过窗柩,将空无一人的屋内染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幽兰。
花荼兮已有好几日不曾出房门了,整天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不知怎的,今日却突然来了兴致,在暮色时分突然推开了门,差了人把屋里的美人榻搬到了外头,说要透透气乘乘凉。
四月的天在暖和也透着几丝凉,又有什么好乘的?但既然正主愿意出门了,下人们再不解也只好照办。
于是花荼兮得偿所愿地把想心事的地方从屋内移到了屋外。她倚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自己的心绪,不多时就困了。她也懒得搬回去,索性就在这夜幕低垂,花木幽深的一方天地里,枕着细雨更漏声,一直从日暮睡到了入夜。
羡鱼一直在旁守着。她抬头看了看此刻朦胧的月色,已经很晚了,花荼兮却连晚膳都没有用。于是她迈着细碎的步伐,轻轻地靠过去,想要把花荼兮叫醒。
她掀开半卷流苏帐,薄薄的香雾顿时顺着层层叠叠的绣帘袅袅而出,如同一场如梦似幻的梦境。
花荼兮在这香雾缭绕中背对着她,素手低垂,呼吸沉静,半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羡鱼叹了口气,凑过去小声在她耳边叫了几声。
“唔...”花荼兮听觉敏感,一下子就被吵醒了。她翻过一个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羡鱼冷不防对上花荼兮转过来的脸,顿时没了声响。
呼吸近在咫尺,交叉可闻,羡鱼感觉自己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天气渐暖,厚重的衣袄早就穿不住了,花荼兮换上了一件轻薄的素净单衣,依旧是男子的款式,却因为有些大,前襟微微松开,露出了她莹白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墨色的发柔软顺长,盛着月光蜿蜒垂在地上,像是闪亮的绸缎。
许是睡得时间久了,她的唇色变得极艳,再加上这些时日在白水荡吃好养好,每一寸肌肤都嫩得都掐出水来,就像是一朵饱满盛极的花。
羡鱼看得有些呆。
生得就是一副艷色无边的皮相,幸好,幸好是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扮上了男人,也幸好,在被折落双翼之后,是被收进了莫易的掌中,不然...就这一张脸,要吃多少苦?
羡鱼正兀自出神的想着,根本没有发现花荼兮黑睫震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今儿点的什么香,我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花荼兮半支起身子,开口说话间声音还这么鼻音,又软又糯。
“啊。”羡鱼猛然回神。她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海棠香。您要是不喜,婢子立刻就去熄了。”
她知道花荼兮不似寻常姑娘喜欢熏香,但这海棠香里放了有助于睡眠的东西,香味又淡,她就自作主张地点上了。
正准备将香炉熄了移出去,花荼兮却叫住她:“不用,挺好闻的。”她说着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头发,眼眸弯弯地伸手过去给她闻:“你瞧我身上都染上了这味道,很香。”
“您...您喜欢就好。”要命,怎么一睡醒就撩人?
花荼兮轻轻笑了一声,似是心情很好。她顺着羡鱼端盘子的动作看向旁边小案上的吃食:“今日有莲子糕吃。”
羡鱼拿着碗的手一顿,惊讶道:“姑娘看得见了吗?”
“只看得见颜色。”花荼兮笑着打量她一眼身上穿得衫子道:“唔,水蓝色,很好看,很衬你。”
羡鱼顿时就羞红了脸。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
明明主上也是这般天人之色,但自己最多也只是不敢看而已,可为什么一对上花荼兮,就会无端被勾出这么多旖旎的念想?她一个女子都尚且如此,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男子...哪里经得住?
难不成大昭的小将军真的如传闻中一样,男女通吃!?
“你在想什么,脸是不是有点红?”花荼兮觉得自己的目力好像又好了点。
“不,不红。”眼看着她就要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羡鱼一边往后缩,一边极力摇手否认。
也是被花荼兮撩得断了片,她竟忘了手上还端着汤碗,这么一折腾滚烫的一碗全部浇在花荼兮腕上。
“嘶——”花荼兮被烫得一抖。
羡鱼吓得直接跪下,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边擦带着哭腔一个劲地问:“疼吗?”
花荼兮却动作缓慢地抬起手,脸色竟然比闯了祸的羡鱼还要白上一分。被烫到的地方有些红肿,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在阵阵刺痛。
“疼。”她脱口而出。
“怎么办?婢子真是该死...”羡鱼快急哭了,不断在腰间的锦囊里翻找:“药呢,我的药呢?”
花荼兮却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抓住她的手问:“我...刚刚竟然说疼?”就被这么碗热汤烫一下,她竟然会觉得...疼?还说出了口?
“啊?”羡鱼跟不上她的思路。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脑中凌乱。
“疼就对了。”一道淡淡的嗓音透过徐徐夜风吹入耳畔。
两人循声望去。
一根玉白长指轻轻挑开帐幔,似是撩开被帘幕遮住的重重心事。
月上柳梢,草木深处,莫冉折悄无声息地翩然而至,衣衫发丝都被这绵绵春雨微微沾湿,周身围绕着若有若无的水汽。
“主上。”羡鱼仓惶地喊了一声。
花荼兮缓缓抬眸,看向来人的眼神笔直。
莫冉折黑沉的眼眸扫过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他微微抬手,羡鱼腰侧的锦袋瞬间就落入他手中。他挥退她:“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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