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人将袍袖一挽卧于桌前,投石问路言意道:“我虽为医者,然而须眉皓然,步履维艰,必有疾病,你来为我诊脉,可察病情。”
即便老者无疾,亦是考验谙脉深浅,待马希麟将椅凳稍搬向前,于老者身前坐下,添有几分惊慌,额间漉汗少许。思书有言,身为医者应当平气,以触而知病者脉象,若气不稳,不可为患诊病。
默念须臾,心静之后,以三指缓按老者腕处。经之一按,使马希麟不信事实,竟然无脉。尺部主肾,岂非老者肾有所疑?此时,所疑已被老者参透,但见老者眉头微皱大显不悦,言道:“你我虽显微瘦,然我不及你高大,寸口三部应狭,手指分离如此之宽,安能准确诊脉?”
马希麟颜面一红,疏忽细节深表歉意,亟移手指将三指靠拢,便觉指下有脉,心愧不已,适才幸好无有断言,否则颜面尽失。经由凝神静气辨脉,仿似皮下较浅位置,只轻一按即可得之,再次按下而脉渺然,此属“浮脉”。
马希麟即欲断言,而老者径直先言道:“非也,我本显瘦,虽无表证,脉亦显浮,你再详细诊之。”
马希麟先断之时,以气判断老者脉息,至于自信,后而喜道:“先生之脉,乃是一息六至。”
主考颔首言道:“此乃基础,你再测之。”
马希麟又察脉象,此刻,指下之脉动甚为甚,无论轻重皆有脉象。于脑海中,脉经之内无此脉象,即如滑脉,又如涩脉,亦如铉脉,更似促脉,一时之间,马希麟转恐不语。老者见其额汗密落,叹而言道:“何以不得?”
马希麟逡巡不已,耳热如火,唯垂首道:“学生不才,于先生前更不敢班门弄斧,今日惭愧,学生仍是不通脉象。”
老者收手言道:“中医学者不通诊脉必是悲事,既是如此,你来为我望舌如何?”言讫,老者面向马希麟将舌伸出口外。
马希麟细研一番,内经所谓:淡红舌,薄白苔。不知此属正常,还是阳虚内寒?老者舌苔不厚,后而发黄,怎称舌胎?舌质偏紫,可是热甚津枯?绝非如此,老者望之无疾,然而舌上稍差滑腻,岂是湿浊内蕴,阳气被遏?犹非如此,岂是脾虚湿困?马希麟脑中疑惑甚多,面前现状已不知如何定义。
老者缩舌后直望马希麟,逐个为其解析:“脉细何状?”
马希麟未思便答:“脉细如线,应指明显,按之不绝。”
老者又问道:“舌色淡紫,应为何意?”
马希麟答道:“舌色淡紫,气虚寒凝。”
老者再问道:“舌形红绛,且是瘦小,望之少苔,可为何意?”
马希麟答道:“阴虚火旺。”
老者续问道:“舌态短缩,又为何解?”
马希麟答道:“寒凝经脉,热灼筋痿。”
老者最后一问:“黄苔能属何症?”
马希麟回道:“主里证,热证,颜色愈深,热度愈盛,浅黄热轻,深黄热重,焦黄热结。”
老者叹望道:“你对医理了如指掌,既是如此,为何不会医诊?你可知晓,此属医者扎实之功。”
马希麟惭愧之极,垂首不语,一旁老者劝言道:“此人已是不差,医书博学甚是扎实,诸多考生远不及他。”
主考以鼻应声,续言道:“虽是如此,只能纸上谈兵,不会治病,可谓假医者,生民何辜,不死于病,而死于医,是有此医,不如无医,学医不精,不若不学。”
定言一出,马希麟颇感震惊,面相剧变,非红非白。老者摆手对马希麟安慰道:“此并非你之过,中医本是难学易忘,你先去罢,若能过关,则会告知与你。”听闻此言,心如火焚,即后不仅失去前途,更失佳人,事至如今,但以行礼,徐朝门外挪步行去。
见马希麟出屋,待试考生蜂拥而至,围问考题连连不休,但见马希麟沮丧摇首,只字不语,羞面垂首,行至门外。纸上谈兵终无一用,马希麟欲泣无泪,心如翻江倒海,痛楚不堪,本以医者惟笔写方,尝于张府,所医之人皆是小疾,然于名医眼中,不足为奇,如若不知诊病,把脉与望舌皆未学精,背一头药方又有何用?荒废时日,更废苦劳。
门外人群熙攘,马希麟沿途而行忆想入神,不远街上,行人始于惊乱,隐闻“闲杂人等全部闪开”之令,瞬后,便觉身未站稳,飘然而出,待将衣上尘土拍尽,茫然举首而望,见一黑袍者乘于快马远驰而去,仿似雷厉风行,不解其惑,经人议论,方知此是济南府衙役。
猜测必有贼盗之事,未容回神,一队马匹急不择路,奔腾而至,将街市摊位扰作缭乱,处处皆是鸡飞狗跳狼藉之状。伫于路边,踮脚而望,为首骏驹之人虽是乔装打扮,不难见知是女儿之身,一袭黑衣英姿飒爽,手执马鞭不断挥舞,豪迈至极,故显舍我其谁之魄。民怯避之,无有遮拦。
马希麟不由与张黛滢作以比较,此女衣裹曼妙,躯体已胜张黛滢,料想如此娇姿必是常策之果,目居女容,外柔内刚,时下依是男尊女卑,竟有横行之女。然于此刻,不知哪家孩童滞于路中,吓痴一般不得动弹,马希麟未经所思,健步上前将孩童揽入怀中。快马奔驰而来,势如破竹,欲要逃回已是不能,临迎凶难,但以搂护孩童紧闭双目,祈盼无灾。
马上女子警望前方,陆前蹲一襕生,眼见已是触及之下,迫于眉睫切紧勒缰,驰马长啸,二蹄高举,实实落于马希麟与孩童前尺处。女子侧目鄙望背影,心中怒极,大骂道:“愚昧无识儒夫,胆敢阻拦本姑娘去路?”
马希麟紧闭双目抱护童男,本意必为驰马纵横,谁知但闻啸鸣,未感肢体有伤,稍复睁目环顾,速引孩童躲至路边,小儿之母接过孩童抚触不止,焦灼万分,不忍哭泣,严饬孩童以后不可妄行。见孩童平安,马希麟尚感心慰,那孩童之母方欲答谢,清脆鞭响近身而起,有人大骂:“无识匹夫,拦住我家姑娘去路,连个说法也不给,且这般无视我等,可欲逃走?”
闻于此言,马希麟反顾女子,但见身旁随有数名侍卫,无不凶神恶煞。马希麟虽是为人刚正,然而,心中犹存少怯,所谓人于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遽礼言道:“适才,路中有一童子为尊驹所惊,在下见状紧急,不得不上前搭救,诚无遮路之心。”
马希麟虽是低头言语,然而,顾望女子妆容甚是美艳,英姿不失女尊之气,与张黛滢比及而不减半,然是马希麟心中已不容人,只因此女蛮横霸道,孤傲清冷彷如与生俱来,街市百姓并无好感,且是由心生恶。
随身侍卫骄横欲怒,然被此女举鞭阻止,侧身下马行至前来,以策尾擎起马希麟下颔,不想力道不比寻常,轻轻一举便迫马希麟不禁平望,女子见其英容不在差处,凝视须臾,回神诘问。
马希麟不愿直视女子,适于委婉求全,然于威胁之下反而强起,虽不应答,傲骨侧漏,君子岂为娇蛮女辈俯首谢理?侍卫见此情形更是凶狠,誓要教训马希麟一番。马希麟毫无惧色,厉声反驳:“不顾街市百姓安危,肆意驰骋马匹,若非拦阻,那童子早为庞驹踏成肉泥,你等眼中可有王法?”
侍卫闻声,大笑不止,敬酒不吃且胆大包天,将其围困欲要动手,侍卫言道:“也不打听打听,整个济南,我家姑娘便是王法。”
众民见事不妙,早已远远避之,适才为马希麟所救之童与其之母亦不知去向。光天化日之下,而无一人助于马希麟,今日之事,非死即残,马希麟虽厌恶地头蛇、恶中霸,然是孤身一人不能与之抗衡。
为难之际,忽见一人解围,定睛一望,原是张府管家。此市纷纷劣闻早经诸生之口传至张府,张府虽与马希麟绝情,然则张黛滢放心不下,自知侍卫不同寻常之士,传言于济南内杀人易如反掌,今日更是凶多吉少,焉能视死不救?不容多虑,乃亟命管家备上钱财来此解围,管家冲入人群后,点头哈腰向女子问好。
此时,女子语气缓和,徐徐言道:“此莫不是张府管家,张府可是名士府邸,何故屈尊为此人讨饶?”
管家言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人并非济南人士,然是与我有缘,尝作我家老爷门生,不知姑娘威名,冒失尊驾,请看于我家老爷情面饶他一次,我家老爷略备薄礼,聊表心意。”
此女子吃软不吃硬,收了钱财,已释方才野性,复乘骐骥,扬鞭直指马希麟,声清而如银铃:“小子,今日我且放过你,你姓甚名谁?”
马希麟虽存心怯,因女子羞辱而倍感不快,本不答其所问,身旁管家见状慌忙拽其衣袖,马希麟望数名侍卫依旧凶神,不免冷哼一声,口轻生硬道出三个字:“马希麟。”女子直视良久,口中默念数次,而后,手中马鞭一扬,鞭声划破街市,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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