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秃子大是得意洋洋地道:“算你这小……小子招子亮,也能识得真人物。你可听仔细了,俺大哥绰号‘神算子’,他的暗器‘铁算珠’可是射来奇准如神呀,姓马大号冲霄。俺则姓毛单名一个勇字,有个威风浑号叫作‘三刀英雄’。”
至于此“三刀英雄”外号的由来,乃是因他家传的三式夺命刀法而取,倒还有几分真材实料,并非一味浪得虚名,也算没有玷辱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面。他与这马冲霄则是拜把兄弟,一向以来他对兄长都恭悌有加,从来不会违背义兄的一言一事,傻人也重义气啊。
段志鹏一试他俩果然是极度贪慕虚荣的货色,也乐意继续开玩笑下去,抱拳道:“好威风、好神气的万儿。二位大名久响高天远地,当真是如雷……如雷……嗯,那个什么来着?”
马冲霄接口道:“是‘如雷贯耳’,对吧?”
段志鹏拍手道:“没错,就是如雷贯耳,毕竟还是马英雄的学问强些。”
毛勇一扯兄长的衣袖,悄声问道:“大哥,咱兄弟当真有那么大的声望么?我怎么从来都不晓得?”
马冲霄浓眉一挑、马脸一沉,重重呸的一声,气骂道:“你这他妈的混蛋,偏生如此不懂凑趣,气杀我了,你说你那脑袋是不是装草的。赶紧缝上你那鸟嘴,你不出声,可也没人会拿你当哑巴看。”
毛勇轻轻答应一声,再也不敢吭气半声。
段志鹏道:“好了,二位的高姓大名,小可是一定镂刻五内的,即便忘天忘地、忘爹忘妈,却也绝对不敢忘了二位的名号。”
马冲霄听得喜动颜色,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心底那份得意自豪,那是很难用言语表达得明白的。
段志鹏肚内笑个翻了天,面子上倒未表露丁点笑意,说道:“未知二位大英雄见召,为了何事?是不是有啥照料小可的?要是真有,小可这便先行谢过了。”语气非常诚恳,断不会给人怀疑他这话真伪性的空间。
马冲霄一听这话,面腮即时浮现尴尬的光彩,仓猝间竟不知该怎样应话,乃转朝毛勇递个眼色,要他来打圆球、撑场面,毕竟是傻子面皮厚了一寸有多。
毛勇使劲一挥鬼头刀,还蛮像模像样的,亢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须留买路费。”不说不知道,这四句话儿他可是念了很多遍了,此际念将出来好在不曾念偏。
段志鹏一脸迷惑之情,当然全是伪装的好来应应景儿,摇着头道:“不对吧,毛大英雄言道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但我曾听太祖爷爷说过,这路啊树啊是几千万年前已有的,看两位合起来也不过六十来岁……哎哟哟,两位该不是万年人妖吧?你们可不要故意吓我呀,我的胆子也比老鼠大不了许多。”
马冲霄暗想:“这人看似生得丰神俊朗,其实是华而不实,笨得到家,他脑袋里必定是装草的。”耐着性子道:“你是想到哪去了?我兄弟刚才讲的乃是行规话,清不清楚?”
段志鹏傻傻问道:“什么是行规话?”
毛勇放粗喉咙、就差没像笨熊那样拍胸嚎叫道:“就是拦路打劫的行规话。”
段志鹏一听,依稀是弄明白了,剑眉竖立,有气道:“你俩也是的,打劫就打劫,挑明着说不就得了,干嘛要诸多故弄玄虚,说得罗里罗嗦让人心烦?嗯,原来两位大英雄是吃劫富济贫这碗饭的,委实让人倾心致敬,你俩要不自己说破,小可还真看不破你俩的真底细。”
马冲霄笑颜可掬问道:“照你看来,我兄弟俩不像大盗的模样?”
段志鹏奋然道;“那还用多说?二位天生异相,威猛无极,放眼茫茫人海,有谁能够跟二位相提并论?在外人看来,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二位是护国安邦的大元帅、大将军,这是无庸置疑的。”
他的话,又哄得马、毛二盗心里直爽,轻飘飘如同浮于云端。
毛勇道:“你这人还算不错,很有眼光,我对你也蛮有好感。瞧你一身普普通通的装扮,根本不像是富家子弟,你就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放你过去便是。”
马冲霄忙着续嘴道:“本来嘛,按照咱兄弟以前所定的规矩,凡是一千两白银以下、或者没有奇珍异宝孝敬的,总会少不了一顿饱打。现在念着你对我兄弟俩的敬意,就如此放你离开好了。”
段志鹏可不“领情”,道:“幸蒙二位如此的眷爱美意,真使小可由衷感激。可是古语云道:‘不可以貌取人,不可以斗量海。’的确,小可的衣饰是一般般,银子确实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但那每锭五十两的鎏金锭倒是有上一些。”
闻知此话,二盗登时贪涎点点滴,满眼闪亮,心窝有如猫儿抓挠似的,自我“意淫”着莫非这一回咱兄弟俩是要发一笔横财。
毛勇气喘急急道:“你身上……这等……这等鎏金锭有……有多少?”好不容易才将话儿整句讲完,就像已经干了多少苦活累活那样。
段志鹏道:“原先是有十锭的,可早前吃了一碗瘦肉面条汤,花去一锭,应该尚余九锭吧。”
一碗瘦肉面条汤竟值一锭鎏金锭,这事实属不可思议,毛勇脸部牵动数下,愈增脸庞的怪状,说道:“你准是上当受骗了,世上焉有他妈的这样一种肉面汤?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马冲霄对他颔一颔首,转问那青年道:“那碗肉面汤到底有何特异的地方?”
段志鹏作状想了一想,才道:“你可别说,这碗肉面汤确真了不起。老板娘说了:汤底是加双料的,面条则是选用精等黄豆磨制而成;汤水是高山流泉,是伙计们一桶一桶运载回来的;瘦肉则是采用特别饲养的肥猪宰杀,再经过层层严格的筛选、烹熟,喂养此类肥猪着实费心劳力;余者如葱花、姜、盐、油等,无一不是特选佳品;那只斑驳点纹瓷碗可是江西景德镇的良品,那双箸子是上等镔铁精打所成;更为难得的,是煮面师傅乃专门从皇宫御厨里出来,相当著名。老板娘说道:‘公子,你吃了这碗肉面汤,只不过是收你一锭金子,那是瞧在你一表人才的份上,便宜你了。’”
马冲霄双目锐芒闪闪,压着声带问道:“那老板娘很俊吧?”
段志鹏合上眼皮再缓缓睁开,像是在回味时日久远的佳酿一个样,道:“她呀瓜子脸蛋,眉清目秀,最多也超不过三十岁月,颇为娇俏。身段嘛更是风流娉婷,一笑起来准必露出上下两排碎玉般齐整洁白的牙齿,媚态横生,煞尽迷人。”
毛勇一边劈刀,一边怒吼道:“肯定是这样,你必是给灌了色迷汤,中了美人计。可恶!你说,这骚娘们的黑店在哪儿,瞧我一把火去把它给烧了,倒要瞧瞧这骚娘们能骗得了谁去。”因他心头郁积一腔怒火,竟将自己兄弟俩正在上演的这一出拦路抢劫的好戏也给丢付脑后。
他在一旁怒火迸烧,却听马冲霄道:“这事再理也不为迟。喂,你这人也真糊涂,意志怎么就如许差劲,怎么一见到标致的娘们,见她笑了几笑,便能傻乎乎地深陷她彀中,让她恣意抽剥钱财,岂非忒丢我们大男人的脸?”最后几句话是跟段志鹏说的。
段志鹏唉声一叹,后悔莫及地道:“是啊,如果当时有二位阅历富足的大英雄陪着,安会受那老板娘的黑心宰割,以致被她诓去一锭鎏金锭,实乃该死至极。”
马冲霄道:“这样好了,你姑且给我兄弟俩五只金元宝,剩下四锭则由你留着,我们三人立刻便去找那老板娘讨金算帐,不怕她不乖乖地呕出嘴来。”
段志鹏轻松一笑,道:“好是好,只是……就怕有人不肯给二位鎏金锭罢了。”
毛勇急巴巴问道:“你说,是谁敢说不肯?”
马冲霄双目恼火熊熊,阴沉着嗓音道:“是那老板娘吗?”
段志鹏连连摇手,慢吞吞道:“二位休要胡乱冤枉了那老板娘,我说的有人不肯,乃是指小可的这双拳头。唉,这两个家伙犟得紧,专知扒人物事却从来不懂给人献过东西,连我也拿它们没辙,惭愧万分呀。”
听他如是一说,马冲霄霍沉脸色,逼紧嗓音冷哼道:“你根本就是在戏耍人了?”
段志鹏搔搔额前光溜溜的顶门,俊目眯合成线,张口应道:“大概是可以这么认为的。”
马冲霄神色阴晦愈浓,阴恻恻道:“瞧你一介公子哥儿的样貌,能懂几多武艺,胆敢耍弄二位大爷,简直是活得腻了想找死。”
那青年侧目斜睨他俩,耸耸肩峰洒然说道:“我的拳脚功夫,比上不足偏偏是对下有余,单单要收拾你们哥俩,想来铁定是绰绰有余,二位的担忧倒是可以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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