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完了《西厢记》,紧接而上场的是元代元曲大作家关汉卿的代表作《窦娥冤》,其内容讲述的一个孤苦无依的年轻妇女窦娥,险些便被一大无赖欺凌了,后来更遭受这名无赖的黑心陷害,硬被收受了贿赂的贪官判处死刑。在当时,她苦大恨深的冤情无从申诉,近临受刑前她发出这样一个誓愿:她的鲜血要溅洒在刑场旗杆的白练上面,六月天时更要飘起漫天大雪,用来彰示自己的滔天大冤!最后当然是感天动地,果如其愿,六月的酷热天时竟然满天飞霜撒雪。没过多久,所有陷害她的人,包括那个挨千刀的无赖、受贿的污吏都是遭逢横祸而亡,泱泱苍天还给她一个迟来有力的公道,同时也是警惕世人黑心事儿干不得。
上演这出戏,最为难得的是师傅们在戏前的精心筹备,才能在此时演将起来分外得心应手,似乎就连木偶中的人物也会泛闪着点点润泽的泪光;配音师傅们也表现出了一份好本事,每一句话的语调都能恰如其分地配合得上戏中情节的情景,语音随准情节高低潮的变化而急缓有序。他们的苦功终于获得了优厚的回报,这场戏中的奇冤氛围无孔不入地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可见到大多数的人眼眸里都转着泪痕,有情感丰富点的人更是轻声饮泣着,全都漏掉要在此时拍掌喝彩的应有动作。
看到这里,建宁、熊志契他们没有再欣赏下一出戏,由洪洁瑜掏出四两银子,给了戏班老板算是打赏的小费,之后移步走出了看戏的人群。
才到了一处没见着人的街角内,便见洪洁瑜的容色霍然剧变,气冲冲地对着熊志契发吼般道:“我问你啊,你的心肠究竟是不是用钢铁所铸的?”
瞧见她这么没有任何来由地就向自己动火发性,当然会令熊志契既感吃惊又感诧异了,胆怯怯地反问道:“这是怎地了?我可有哪件事儿又惹恼到你了?”
洪洁瑜着恼的情绪愈益高涨,几乎是低沉着嗓门质问道:“刚才你在看窦娥含冤而死的这出戏时,莫非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死得冤深似海?”
熊志契一迭声叹道:“哪会不觉得冤?这窦娥姑娘先是苦遭无赖欺侮,其后又遭无赖陷害,更惨遭无辜枉死。若是叫我适逢其事,肯定会舍命营救她出来,还要替她宰掉那些让狗叨去心肝的恶人。”
洪洁瑜听着他这一席话,只是懒懒地摆了摆左手,极度不以为然地道:“救不救人的壮烈话儿,你先别忙说得噼啪满天价响。你既说你也认为窦娥的冤情大过天,但在看戏的那时候,怎么就没见着你有所触怀抽噎半下、滴下半滴眼泪?敢情是我看漏眼了?”
熊志契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势焰直扑的眸光,窘态一笑,说道:“我是男人嘛,就算心里再怎么憋得够苦的,也不可能会轻易弹泪的呀?”
一闻似此分说之辞,立叫洪洁瑜瞪圆了眸,呼呼喷气,嚷声道:“骗人!根本就是你在睁着眼睛说谎骗人!你以为假托大男人流血不流泪便可蒙混过去了?休想!你没瞧见吗?戏台下有多少个威壮过你的男人,他们不也眼眶润红甚至泣声掉泪?可你……可你倒能忍得住眼泪啊,哼!”
熊志契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轻轻摇着脑袋道:“可我就是哭不出来嘛,你又要我怎样?”
洪洁瑜气得直跺脚,尖声直叫道:“不听,不听!明明就是你不对在先的,还要在此妄逞口舌之利,多有强言狡辩,我才不听,总而言之你便是缺了心肝。”
熊志契情急道:“我……不是……我哪会是强言狡辩……”眼瞅她恼得双掌死力捂住圆润的耳朵,还微微地侧过了娇体,愈感老大不是滋味,干脆转向建宁与沐瑞凤瞧去,希望她俩能帮自己跟洪洁瑜敲敲好话。
却听沐瑞凤轻声又是慢慢地说道:“熊大哥,其实这回我也是觉得……师姐她应该没有怪错了你,嗯,这个……”实在搞不清楚紧下去要说的话儿,不得不就止噎住了。
熊志契心头一下剧酸,揪紧心弦转过去瞧向建宁公主,果然见着她同样点了点头,表示她也赞同洪洁瑜的意见。
冤啊,熊志契满腹感到自己受冤啊,甚至比窦娥还来得冤,偏偏自己的脑子一向不大灵光,无法用利索有力的言语替自己巧妙地加以辩诉,唉,算了吧,就将这份奇冤隐吞在心间得了。想通思明了,乃跟她们三女作揖赔罪道:“我……嘿,我承认,是我错了,这总行了吧?”暗想:“我就是这个性格,从小到大就没见着眼泪在我脸上淌过,即使想要假哭我也哭不出来,你们又何必这样过分地为难我?我……又招惹到谁了?”然则,这句话他始终没有坦言出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熊志契没敢作声,在后面若即若离地跟着三女。上了一家面店各吃了一碗牛肉葱丝面,这回则由他付了钞。
月亮西斜,时候也不早了,熊志契先是送了建宁公主回宫,然后急匆匆地赶回此地。他如许做法,是他考虑到洪、沐二女要回到京郊那边的木屋去,值此夜深更重的,山路特别难行,害怕她俩会遭受不必要的干扰,是以有意要护送她俩一程,好在她俩并未出言拒绝。
一路走来,他们三人谁也不曾搭腔半句,就此无声无息地返抵木屋前。天上明月广撒银色清辉,照得这间屋子四周白亮亮的,虽然尚未点灯也能视物清晰。
忽听洪洁瑜直看着熊志契问道:“喂,你倒是说句真心话儿,是否想当大清的额附公了?”
熊志契确定她所问的问题,慌忙摇头答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几时有过这个想法了?”
洪洁瑜慧眸中艳光如同漩涡流转,捉黠道:“没有么?若你真个不曾想过,又怎会整日价都尾随在建宁公主的身边?时不时地陪伴她出宫来闲逛寻欢?”
熊志契听她还讲得这般有鼻子、有眼睛的,当然就得解释一番了,道:“你晓得的,她乃是公主殿下,而我只不过是个侍卫,既然她唤上我出宫作陪,试问我又能违抗得了吗?况且,公主她知书达礼,情理兼备,你俩不也是和她很谈得来,非常乐意交她这个朋友么?”
洪洁瑜性感小嘴斜斜一努,呸声道:“她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休想能混为一谈,从而转移视听,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眼珠子略微转了转,喃喃而道:“嗯,她确实很让人亲近,天生艳质,不只不自恃自己是公主的身价乱摆臭架子,而且还温柔大方,深富人情味。”
熊志契极有同感地道:“洁瑜,你这个评价评得一点也没有走偏,公主她确确实实是这么一个人!”
沐瑞凤听了此话,潜意识里也认同,可她这心里就是感到有少许的别扭。
洪洁瑜抬头仰望一下挂在天边的皎月,接着奋然有力地紧瞅着熊志契问道:“额附这一称谓,即是我们汉人所称的驸马爷,你可知晓出处何来?”
说真的,洪洁瑜这可不是成心在落熊志契的面子吗?他听了这一问,自然是满面茫然,唇齿不大灵光地反问道:“你说呀,出处何来?”
闻言,洪洁瑜的俏脸上尽露极度鄙薄的神色,道:“刚才你才说过不想当大清额附的,怎么一转眼间就欲了解它的出处?你所说的话儿前后冲突,就证明得了你是在当面撒谎,好不害臊!”冷哼一声,顿顿脚转过身去,只肯用后背对着他这个“撒谎鬼”。
熊志契吃了个憋,苦笑着道:“是你先问我有关这额附称谓的来历,我才顺口问起嘛,为何却来埋怨我言辞前后不一呢?你这可不是当面戏弄我了?”
洪洁瑜依然没有转过香躯,也没有扭回半下脑袋,连哼也不曾哼一声,硬是来个闭耳不闻。
沐瑞凤瞧进眼中,自是自有一番感受,张启樱唇说道:“汉武帝时开始设置驸马都尉,驸,即是‘副’的意思。驸马都尉,其职责是掌管副车之马。到了三国时期,魏国的何晏,以皇帝女婿的身份授官驸马都尉,以后又有晋代杜预娶晋宣帝之女安陆公主,王济娶晋文帝之女常山公主,都授驸马都尉。魏晋以后,皇帝女婿照例都加驸马都尉的称号,简称驸马,并非实官。以后驸马即用以称谓皇帝的女婿。而他们旗人则唤做额驸,其实只是名称上的差别罢了。”
熊志契两眼亮起光彩,展露出一派多承指教的神色,缓缓点着脑袋道:“原来如此啊。”眼看着她俩对待自己的态度骤然间却来了个天翻地变,愠然不热的,说话也是只冷不温,又不开口延请自己进去屋内坐上一坐,即使自己再是大量,也难免会感到老大没趣,颓然道:“洁瑜、瑞凤,现在天时已经不早了,我……我这便告辞了。”
听着他这一句暗示抗议性的话,沐瑞凤也仅是微微点一点头,洪洁瑜更是连头颅也不曾动上一动。
看着她俩这个样子,熊志契的心窝愈感堵塞不快,抱一抱拳,毅然转身迈步而走,边走边想:“到底我是哪里犯错了?直接明白地告诉我加以改正不就得了,干嘛非要像这样对我爱理不理的?难道仅仅是为了先前在看窦娥那出冤戏时没有掉泪的缘故?或者是不解多问了额驸这一称谓来历的缘由?唉,也许都不是真正的理由吧?我都快想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啊!”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