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长时光,她经已精心挑选了一大捧漂亮贝壳,放在一块巨石上,人跃坐在上面,从襟内摸出一只小布袋,再从小布袋里拿出小剪刀、丝绒线等物事,开始聚精会神地穿起一条贝壳项链。
当她草草穿成一串贝壳项链那时,熊志契人已上了岸,悦容满面地道:“我终于学会游泳了。洁瑜,这是你的功劳,多谢你呀。”
洪洁瑜才不会与他多所谦虚,笑着道:“由即日起,你便不再是旱鸭子了,我的这份恩德不可谓不大吧?”
熊志契使劲一点头道:“大得很!”同一时间,他身上原先湿淋淋的衣服逐渐变成干巴巴的,正是为他精沛的元能所焙干了。
洪洁瑜有幸见识到这一幕,崇佩入心,击掌道:“好一份惊世骇俗的太极玄劲!”
只听熊志契趁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是夸我太极玄劲多么的惊世骇俗,而是赞赏和羡慕本门艺业超卓盖世,若是你也能拜得家师座下,就笃定学得比我强,至少是强上半筹。”
这一番话,直接逗得洪洁瑜开怀娇笑,笑得是花枝乱颤,分外拔人心弦、勾人魂儿,啐道:“亏你还往往自诩是朴实君子哩,谁又稀罕你来耍贫嘴!来,这个送给你。”轻轻一抖那串刚刚串成的贝壳项链,并手脚伶俐地将它挂在他脖子上,左右端详有半刻工夫,道:“实话讲吧,这串不起眼的东西,当然是没法能跟飞虹姑娘赠予你的那串玉石项链相提并论了。”
熊志契直视着她的嫩腮,清澈至底的眼波滴滴渗进她的眸珠里,正色道:“我非常清楚,你和飞虹一样是真心当我为朋友,你们送东西给我,无论贵贱,我均是同等感激!”
洪洁瑜啐他一口,伸出玉葱手指在他左臂上捏了一记,是很用力的那种,嘻嘻嗔道:“你倒学乖了,学会了捡便宜,学会了油嘴滑舌。”掠了掠迎风轻飘的秀丝,换过一副经商的人面孔道:“喂,首先我教会了你学游泳,现在又送了这串贝壳项链予你,两者加在一起,你也该好好表现一番,就随随便便答应我一事成了。”
熊志契不虞有他,爽快干脆道:“但请示下。”
洪洁瑜佯作思考着,隔了一阵,才道:“我想要你带我一道去台湾玩上数天。”说完这话,殷切期盼的目光直逼着他,就怕他会不答应。
话一入耳,便听熊志契张嘴道:“不成!”
洪洁瑜感觉郁闷堵塞在心胸,气急道:“为何不成?你……你得给我说个明明白白。”
熊志契装作无意地让开她“恐怖”的“眼箭”,道:“此趟我去台湾,并不是去玩的,而是奉了上谕前去公干,岂能偕带你一介女儿家同去呢?万一乱了朝廷章法,削了皇上的体面,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他这么说,洪洁瑜的表现反倒平静,并没有任性发火,只是败兴到了冰点地道:“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便强你所难,只好赶明儿去雇艘小船,自驾着开往台湾。”
熊志契闻言大惊,脸色剧变,连声道:“万万不可,你可千万别胡来呀。你独身驾驶小船,别说台湾海峡波涛险恶便足以吞没了你,即使是那联群结队的虎鲨也能要了你的小命。”
洪洁瑜黛眉下垂,两唇微闭,装出个可怜样儿,极尽可能地碎人心肠,嘶声说道:“那也没法呀,谁教你不肯发发善心,携带我一同前去。咳,是我自己命中注定凄苦的了,也仅活了十九个年头,居然不是淹灭在滚滚海涛中,便是得葬身在鲨鱼腹底,要怪也该怪你!”一言说尽,水晶一样剔透闪亮的手指直指着他,看其架势,真想把自己孤舟轻渡台湾海峡而出意外的罪责揽至他身上。
熊志契只感头皮发麻,发怔道:“你怎么就怨怪上我了?咳,好吧,好吧,带你一同去倒是可以,不过你必须先依我一个条件。”
洪洁瑜笑露双靥,瞳孔里更隐闪着几分取胜得意的神彩,坦然道:“你是个大好人,我什么都可依你的。”
熊志契暗自琢磨道:“怎么看你说话的神态和声音,好像是在骗我的一样?”嘴上说道:“我是要你答应,女扮男装,不准在途中给我增乱添烦,你做得到么?”
洪洁瑜一扬蛾眉道:“没问题。喂,你别苦着脸呀,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岂不冤了我?不如这样,稍后待我弄上几个小菜给你下下火吧。”回身在湿泥里捉起一只肥大的蛏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帮忙捉呀。”
熊志契不敢怠慢,与她一齐动起手来。
不一会儿,两人捉了许多蛏子、蚝、海螺等海产。
这时,洪洁瑜手提一只蛤蜊,道:“用这个炒来吃了,颇能滋润五脏。它还有更厉害的,听老人们常讲,它善能吐气喷雾,布成一道道你意想不及的异景,人们管这个称为‘海市蜃楼’。”
熊志契听着饶有兴趣,问道:“何为海市蜃楼的异景?”
洪洁瑜诧异之极,像是看番人那样直盯着他,道:“你不曾听过海市蜃楼?怎么可能呢?”轻吁一声,转过口吻道:“嗯,这也不打紧,现在就由我讲给你听也成。这在书上是有个记载的:在山东的蓬莱上空,经常都有出现城市、楼房等等影像,但是不久便消失了,其中还有一些街市、车马、行人的场面,沙漠上有时也会出现这类异景,你说奇不奇怪?人们老说那是海里的蜃……嗯,蜃即是蛤蜊所吐气雾形成的,而且代代不变。”
熊志契只听得悠然神往,更觉奇讶难说。
洪洁瑜又从衣袋里摸出一只蜀锦文囊,道:“劳你大驾,也可实练一番游技。呐,你就直接游到那几只大船边,用这只文囊去装船底下的鱼儿。”
熊志契满眼猜疑之色,挠着后脑问道:“船底下哪来的鱼儿啊?”
洪洁瑜撇手道:“你就少问几句,尽管照做就成了。”
熊志契无奈一点头,没多说话,提着文囊冲下海去,有如海绵内吸足够的内息真气,一口气游到在海心泊定的几艘大船附近。继而潜入水里,仰头上望,不得不惊佩洪洁瑜的见多识广,在船下果然附有不少身体细长、呈圆柱形、头比较少、前半部扁平的鱼儿。心愉之下,也不管三七是等于多少,装了个满满的。当他上到岸边,一经暗运玄劲,湿衣又是干透了。
洪洁瑜秀眸闪光,笑态可掬道:“怎么样?大收获吧?”
熊志契打开文囊口袋,难禁笑颜道:“你瞧,全装满了。洁瑜,你真有见识,连船底下粘有鱼儿你也清楚,这鱼叫什么名儿呢?”
洪洁瑜一连捏着囊里的鱼儿,玩得蛮有意味的,一边答道:“这叫印【‘印’字旁左边加个‘虫’字】鱼,背上生有吸盘,能使它们吸粘在大鱼或是船底。呵呵,将这些印鱼炒熟来吃,肉味可美着哩。”
结伴赶回洪洁瑜借住的渔夫家里,在路上熊志契早把贝壳项链收回怀内了。到了渔夫家,洪洁瑜亲自下厨,把那些蛏子、海螺等各做成精美可口的菜肴,又做了个海带蛋花汤,和渔夫家里的人围桌同吃。果真是香飘四邻,令人胃口剧增。
饭后,洪洁瑜先送熊志契出来,对他郑重道:“明早你先赶来陪我一同看日出,然后再去台湾。”
谁想她一番好意,却让熊志契兜头泼了一盘冷水,只见他摇头道:“恐怕明儿的天气看不成日出。”
洪洁瑜面色不悦地道:“你怎么就如此确定?”
熊志契稍抬了一下头,道:“农谚有云:云势若鱼鳞,明朝便是风不轻来且有雨。你想,似此天气,我们还去看什么日出?”
洪洁瑜却道:“这些农谚也未必全准。”瞪他一眼,提高音量道:“总之,明早你务必赶来陪我看海上日出,假如确有狂风骤雨袭来,又有什么好怕的?”
熊志契自知自己拗不过她,乃道:“好吧,那就在你教我游泳的地方相等,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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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抵钦差行辕,不料正面遇上明珠,相互执过官礼。
明珠笑容满面道:“熊大人你回来得刚刚好,大伙儿正等着你用膳,快请,快请。”
熊志契干吞了口口水,道:“不用等我,我吃过了。”
闻言,明珠不由一愕,暗道:“好哇,早前靖南王张筵为咱们三位钦差接风洗尘,你则推托说要出外去走走,如今约你共进晚膳,你又先在外头吃饱了。这般不顾同僚的情面,忒也不成样儿。”可他内心纵有许许多多不满的情绪,也绝不敢当着熊志契之面表现,而是笑容未减分毫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熊志契犹豫了一阵,悄声道:“明大人,不知可不可以托你帮小弟一个忙?”
明珠一听,喜劲激涌上心,感觉全身骨头顿时轻上数斤,拍胸慷慨至极地道:“没问题,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必定不负所托。”
勿庸多猜,熊志契要拜托明珠的,不外乎是有关洪洁瑜想乔扮男装同去台湾之事。在明珠的立场来看,那是极其愿意做这份交情的,盘算着此举既可赚着一个天大的恩情,又可当作把柄,他朝一旦有用得着熊志契的时候,便可趁机打出这张王牌,定可捞到莫大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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