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垂辉霰,酉时。
一群白鹭滑过天际,在金色绸缎般的霞空中留下云淡风情的一笔浮白。
一辆马车自宫门而出,穿越朝华门奔驰而去。马车并不惹眼,每日总有几辆这样的马车载着朝之肱股砥柱出入深红宫墙和朝华门。朝华门连着青龙大街,过往百姓对这样中规中矩的官家马车早已习以为常。倒是马车外的随行侍卫更为引人侧目。四人四骑,腰间佩剑,个个锦缎高冠黑衣皮靴,神情冷峻,所过之处无一不遗下点肃杀之气,不多,但足够令人打个冷颤。
功夫够深的人已看出,这四人虽是普通侍卫装扮,骑姿、气象却绝对属于由皇帝直辖的禁卫军,即精锐中的精锐,俗称大内高手。
杜芷蘅坐在马车内,不知冥思些什么,左手下意识的轻揉着太阳穴。清风深呼吸道:“小姐,出了皇宫,人都爽利多了。”
杜氏回神抿嘴一笑,“待会儿我去见父亲,你跟着也无趣,就自个儿寻乐子去吧。”
“奴婢谢过小姐。”
马车穿过青龙大街几转几折,行入朱雀大街。朱雀大街是京师最有名的繁华街道。被称作寸土寸金,能在这条街上开店置铺的,不是百年老字号就是举国闻名的巨富商号。达官显贵们的府第多半也在这条街的附近。
马车在街道中行驶,本地人偶尔抬头,无聊的揣测又是哪家的官老爷要回府。外地人则张大了嘴惊叹,不到京师不知县丞官小,相俯家奴还七品官,满街都是一二三品大老爷。
时已暮,天却尚未黑透,呈现一片半清不楚的麻黄色。
两伙衣着不俗的人争吵着从福记茶楼推攘到了街道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看热闹。恰好阻了马车的去路。侍卫厉声驱赶,两伙人势均力敌吵得不可开交,路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哪里有人听从侍卫之言让路?
杜芷蘅便吩附等等就是,清风将侧帘撩开也看了出去。
就见一伙人中有个高高瘦瘦、样貌普通的二十几岁男人叫嚣道:“老子今天非把海棠姑娘买回去作妾!”
“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另一边为首的是个少年,他用鼻子哼了声讥讽道:“人家海棠姑娘是唱小曲儿的,又不是牙婆手底下的丫头,你说买就能买?”这人容貌清隽不凡,仿佛不到十八,似模似样的摇着一柄折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牛粪样,还想辣手摧花?天底下无耻的人,小爷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少年一面滔滔不绝,一面伸出根手指对男人戳戳点点。
男人捋了袖子,恶狠狠的戳回去道:“老子看你小子欠揍。”
少年侧身嗤笑,猛然转头道:“谁怕谁?惹恼了小爷,别怪我以少欺老,以小欺大。”
男人看了看左右随从,伙同他们大笑起来,“就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跟你爷爷我斗?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你小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知道——”少年打断了男人的话,故意拉长声音,“小爷刚才不是说了?你是牛粪嘛。”
一语道出,看热闹的人都大笑起来,男人大窘,面上挂不住,挥手就是一拳打过去。
少年矮身闪过,显见他身手敏捷,应付男人绰绰有余,偏偏面上又刻意装作害怕,滑稽的扇着扇子拍了拍胸脯朝向福记茶楼的方向大叫道:“大哥,救命啊!”
众人追着他的声音看去,越过人群,就见一个身着藏青色宽袍的男子正双手抱胸斜倚在茶楼门前,他的容貌很难用言语形容,他的风采独特,令所有人心头涌上“倜傥风流”四字,天然一派花花太岁的模样。眼窝深,眉如刻,鼻如削,一双带钩桃花眼黝黑深邃,恍似魔物,能勾魂夺魄,尤其是夺女子的魂魄。
瘦高男人见少年呼救,挥手让身后的喽喽们一涌而上,“死小子,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
少年左闪右躲,耍猴般哇哇乱叫,“大哥,要死人了,快来救我。”
倚门的男子恍若未闻,众人看他,他正轻佻的盯着官家马车内一人的侧颜不放,一副色心大动的采花贼嘴脸。清风察觉登徒子肆无忌惮的以色眼“玷污”小姐,一股怒火从丹田直窜脑门,挡住小姐圆睁杏目回瞪色男。
下一刻,人群中有人指上一弹,也不知飞出了什么东西,打中了花花太岁。就听他闷声一叫,身子失衡向一边倒去,幸得慌乱中一手抠住了门框才没狼狈跌倒。但倜傥风流的形象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原本还对他抱有幻想的几个花痴女也赶紧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色男还没从慌乱中反应过来,那边厢,瘦高男人又叫了起来,“谁敢阻拦老子?老子是相府的……”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瘦高男人立马收回被眼前人挡握的手臂,躬身作揖,顺眉顺目道:“五爷。”
一直闭目养神的杜芷蘅听到“五爷”二字双目骤然一睁,不自觉的看了眼车外。
夸张的双手抱头躲在元无邪身后的少年,眼前一亮,马上狐假虎威的叉腰站出来,跳起用扇子敲了一计瘦高男人的头,得意道:“你打呀,怎么不追着小爷打了?”
元无邪冷冷睇了眼少年,“小公子得了便宜还不走么?”
少年忽觉得一股邪风从脖子钻了进去,浑身一颤缩了缩头,却又偏偏不怕死的嘟囔起来,“喂,你找死啊!人家什么地方小了?你凭什么叫我小公子?”
围观人群中有认得元无邪的,都不禁为少年捏了把汗。全京师的人都知道杜相养子轻易惹不得,虽说他没有功名,身份也是最低等的商人,却比杜府的其他人都更难对付。上次有个外地商人得罪了他,差点儿没饿死在京师。因为元无邪一句话就可以令全京师但凡卖吃食的地方都不敢把吃的卖给那个商人,甚至无论出多少银子,也没客栈敢收留。
围观的人开始偷偷溜掉,怕遭鱼池之殃。
没想到,元无邪竟不理会少年,只是冷声对瘦高男人道:“你是相府的什么人?”
男人身体有些发颤,大气不敢出,看情形很快就会腿软。
人们以为元无邪要动怒了,再次没想到他只是冷漠的笑了笑,“许大公子的小妹不过是杜四爷的小妾,严格说来,你并不是相府的什么人,记住了,往后若再敢用相府作幌子,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最后半句,他附在男人耳旁说毕,男人腿软打了个趔趄,连连点头,如鸡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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