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得令便转身将茶端送到杜贵妃跟前,杜芷蘅弯唇一笑,缓缓伸出素白纤手。待碧云松开手,恭恭敬敬的退了几步,落在杜芷蘅手中的茶杯忽就向右一翻,落地开花。“砰”的一声,瓷器撞击玄武石铺就的地板,脆响过后,丝丝灼热之气袅绕着破碎的瓷片直窜而上。
杜芷蘅与坐在她右侧的独孤溪宸几乎同时从楠木椅子上跳了起来,茶水溅在两人裙裾之上。
众人怔忡过后,皇后最先开了口,道:“可别受了惊,动了胎气。”她不言及茶烫,只说受惊,弦外之音是,淑妃的龙脉若有任何不妥,便是这杯热茶砸地惹得祸,是贵妃惊吓了淑妃,与她坤和宫上下无关。
听到皇后之言,杜芷蘅从容的掏出手绢躬身擦拭掉一片沾衣的茶叶,转头优雅的看了看愠怒的独孤溪宸,满是自责的说道:“都怪妹妹我莽撞,就算茶水烫了手,也不该松开的。幸好只零星几点水珠子溅在了淑妃姐姐的衣裙上,否则万一烫伤了身子,妹妹可真万死难辞其咎了。”
杜氏说得一本正经,肃色蹙眉,似极为自责。而她的一番话听来好像寻常却又满是讲究。
一说茶水烫手。茶是坤和宫宫人备下的,龙脉若真有事,坤和宫撇不清干系,皇后更推不净责任。
二言茶水溅在淑妃衣裙之上。亦即这杯砸地的热茶自然不会对龙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众目睽睽,有心之人休想乱扣罪名。
杜芷蘅一番点到即止的抢白,迫得皇后与淑妃都无法借题发挥,旁人便也无从责备贵妃。
车非轩横睇了皇后一眼,颇有些怪她反应过度,柔问独孤溪宸,“宸儿,身子如何?可要宣太医过来问脉?”
若宣了太医就是小事化大,追究下去必会查出自己的人对茶水动了手脚……独孤溪宸心虚,只好哑巴吃黄连,娇声道:“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
“都是臣妾的错……”杜芷蘅作势要小事化大。
车非轩心知此事不能深究,只能小事化了,打断了贵妃的话,弯眉笑道:“与你无关,只是意外,爱妃不必挂记在心。”他转而对一众宫人懒声道:“都愣着作何?还不将大殿收拾一下?”他眼波阡陌之际,高深莫测的睨了眼杜芷蘅。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比他的皇后与淑妃高明许多。难怪,虽同是女儿,杜忠巡那只老狐狸对待杜芷蘅与杜芷菁亦是天渊之别。
杜芷蘅听了车非轩的话,芙蓉面微微一笑,便与淑妃一同落座。
皇后不敢再多说什么,轻言慢语道:奉茶礼继续。
可经了这么个小插曲后,接下来的奉茶礼就有些死气沉沉了。原本有意要刁难碧云的那些嫔妃,接茶、品茶时都尤为谨慎,就怕一个不小心又砸了茶杯或是泼了茶水。哪个都不傻,知道眼下的气氛,茶杯碎一次是意外,碎第二次的人却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只一盏茶的工夫,奉茶礼就和和气气的结束了。
碧云退下,皇上、皇后便领着嫔妃们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平素大多只有皇后、妃、嫔前往,今日所有的婕妤、美人也同去了。
众人到时,八扇宝屏后的太后正品着御膳房送来的新点心。着一件绾色瑶圃芝云对襟宫装,插一支八方宁谧五色玛瑙金簪,四十余岁的太后慈眉善目,卓越姿韵半点儿不逊年轻的宫眷们,尤其因修道养心的缘故,她多了份宫里女人难得的清隽雅净。
太后一贯不爱与宫眷们闲聊,皇后等人以往来请安她也只是让人置杯茶与她们絮叨两三句该如何顾惜皇帝的身子。
今晨见到杜芷蘅来了,太后便多说了几句。岂知这一说起来,竟打开了话匣子。只她们二人说的都是些道教术语,譬如“七返九转”云云,都是些近乎于方言的行话,听得大多妃嫔一头雾水,半句也插不进去。
杜芷蘅见太后颇有兴致,便也顺了话道:“七返九转之七与九两个阳数乃成数之最大者,天九为一成数,天七为一成数。心七之数,乃属心神,心火下降,即七返于中元而入于下田,结就大丹,是以曰‘七返还丹’。而九为肺之数,肺属金生水,水为元精,精由炁化,故九数乃喻元阳之炁,以此阳炁周流全身,使阴消而阳长,谓之‘九转还丹’。”
见太后赞赏地不住点头,车非轩暗惊之余又迷惑了。
这个女人有些不可思议。
虽说太后修道是这两年的事,但信道却已十年有余。宫里等闲之人根本无法与之言道。杜芷蘅竟能侃侃而谈,可知绝非只懂皮毛之辈。
思及元宵灯会那夜,杜芷蘅聪慧的解了那个“南无阿弥陀佛”的灯迷,那时的赞赏之语又涌上车非轩心头。天下的聪慧女子他见过不少,但能一眼记住的真只有她一人。便连他心上那人,亦非见面之初就记住的。
杜芷蘅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车非轩慵懒的思忖着,一双深色龙目微眯,时不时考究的睇向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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