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朝天山山腰的灵光寺沐浴着这一日最后的阳光,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阴翳。
灵光寺是一座不大的寺庙,也是一座香火不怎么鼎盛的寺庙。平时日落的时候,寺庙里里外外总是十分的冷清。
但今日有些不同。
昨日后半夜,官兵蜂拥而至。二话不说,将寺庙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又将阖寺的僧侣仔仔细细盘查了个彻底。然后,他们都在寺里住了下来。一个偷溜出寺庙玩耍被赶回来的小沙弥说,外面的山上也藏了好多官兵。佛祖保佑,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穿同样衣服的人,个个都像黑煞神那样可怕。
眼看日头就要躲到山窝里去了。
灵光寺里里外外又开始如常的冷清起来,但这股冷清中却透着丝丝诡秘。
齐王车非辚抵达灵光寺半个时辰后终于坐不住了,看到夕阳已经坠入山腹,他霍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没正经的抬脚一踢,就将蒲团踢飞起来,从寺里的老主持头上飞过砸到了佛像旁的角落里。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车非辚却是没事人一样拍拍沾身的尘土大步走出了佛殿。
都说齐王与其他皇族中人不同,这回果然长了见识了。
侍卫们心中暗想,难怪人说齐王胆大,敢顶撞皇上。原来不止是皇上,连神灵他都敢得罪。
就在这时,有侍卫来报,说在寺庙西面的断崖处发现了刺客踪迹。
朝天山笔立于天地间,巍峨高耸,山体两面是悬崖绝壁,一面陡峭,一面缓坡。缓坡上有路可供寻常百姓登山。灵光寺恰好建在面朝绝壁的山腰,便亦如立于绝顶之上。而所谓西面的断崖,其实是一块伸出绝壁的大石。
车非辚赶到断崖的时候,杜芷蘅正迎着夕阳的余晖临风立于崖前。她微扬着头,有种睥睨天下、不容亵渎的至尊之势。乍看之下,令车非辚不觉心生几分敬佩。思忖着,仅她这份临危不惧的气魄便是世上难求,堪与皇兄匹配,只可惜偏偏是杜老狐狸的女儿。
“王爷好兴致,在这山上也玩起了排兵布阵的把戏。”仍是乡绅打扮,出声的刺客却已不是婆雅,而是乔装易容的元无邪。他站在杜芷蘅斜前方,瞅见车非辚一瞬不眨的紧盯杜氏不放,心中甚不舒坦。
车非辚看向刺客,道:“你也好胆识,知道本王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敢只身前来应约。”
元无邪大笑道:“我的信誉一向不错,约好的事从来不食言。”
“哦?那么敢问信誉不错的阁下怎么称呼?”车非辚挑眉说道。他的心里一直盘算着,这神秘刺客身手不凡,如果不是杜相的人,谁能用得起他呢?
元无邪又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想王爷不是来与在下结交的吧?”
车非辚跟着笑起来,“当然,我是叫你有来无回的。怎么样?把人送过来吧,兴许本王一高兴还能留你具全尸。”这话他就没好好说,完全一副调侃的泼皮语气。
元无邪也不恼,回笑道:“要我交人,你总得让我看看我要的人吧?”
车非辚便随意挥了挥手,几个侍卫就押着一个戴了黑布头套的黑衣人过来。他再一挥手,所有的侍卫都往后远远退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车非辚道:“你我同时放人如何?”
元无邪笑道:“我可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童奇呢。”
车非辚摊开手道:“我又没绑住他,你让他自己揭开头套就是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也不等元无邪开口,便自行去揭头套,边揭边往前走。先是露出了下颚,再是嘴,然后到鼻子……元无邪与杜芷蘅几乎是屏着呼吸等他露出真面目。
然待头套完全揭开,却听杜芷蘅惊呼了一声,“皇上。”元无邪微张的嘴张得更大了。黑衣人眸中寒光一闪,就在二人怔忡时,一柄短剑被他送到了元无邪右胸前。从他出剑的方位来看,他只想重伤元无邪,而非取其性命。再从他出剑的时机来看,他丝毫没有顾及杜芷蘅的安危。因为此时的杜氏仍在元无邪身后的绝壁上,置身于他的攻击范围之内。
眼见利刃逼近,元无邪几乎本能的错身向前一挡,手臂生受了一剑,使车非轩的剑气不致扫到杜芷蘅。与此同时,车非辚也已奔近,抛出了一根长约两丈的鞭子。长鞭狂傲的飞来,如蛇般游动着卷向元无邪。长鞭在不断的变换方位与鞭形,车非辚的手法显然并不十分纯熟。
元无邪的身影不停的翻飞,一时间,竟出现了成千上万个他,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或斜或正……他一面应付长鞭一面对付短剑,短时内倒也不见慌乱。然他心知如此下去,必会落败。心思一转,猛地拉住了车非辚的长鞭,运力于鞭。他的内力比车非辚深厚许多,只专注一甩,车非辚虎口辣痛,一松手便趔趄着往一旁摔去。
见那情势,这一摔,非跌下绝壁不可。
车非轩瞧见,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单足一点,飞身上前拽住了车非辚的一只手用力回拉,到底将人拉了回来。但他自己却因来不及收势,飞出了绝壁。待要坠下,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细素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车非轩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手救他的竟会是那个一早已被他决定要舍弃的女子?
他从杜芷蘅苍白的脸上看出她为了拉住他,使出了全身力气。稍有停顿,他借势翻身跃起,落回了地面。适时,车非辚一声长啸,车非轩听见,也不知怀着何种心情,一把拉住杜芷蘅往自己身边一带,两人同时闪向一旁。紧接着,就见万箭射来,如雨般密密麻麻飞向元无邪。
却哪知元无邪张开双臂,一跃跳下了绝壁,如雄鹰展翅般滑翔而去。
车非辚紧跟上前,向下看去,元无邪已顺着一根他早备好的长绳下到了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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