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下子变得绵长徐缓，元无邪望着杜芷蘅淡漠的眼，半晌后痴痴笑起来，“你我……此前竟什么也不是么？”
轻颤的声线、揪人心魂的暗哑嗓音令杜芷蘅眸中闪过一丝动摇，然她深吸了吸气，转瞬却更为坚定的说道：“你我此前能是什么呢？你我只是义兄妹。”
“义兄妹么？”元无邪冷讽道：“原来在你心里，你我的感情竟只如此？”
“就只如此。”
“若只如此，你却答应嫁我？”
“我早说过，嫁你只为逃避那时的苦痛，只想去天涯海角，从此忘却一切。我从未说过爱你，你亦素来风流……时至今日断不该仍将那事当真……”
杜芷蘅清雅如玉，濯濯胜莲，不急不缓的一句话却像断人咽喉的利刃。元无邪扇了扇黑睫，抬眸望向头顶上雕花的横梁，眸光幽远溟濛，嘴角的苦涩一点点驱赶艰难维持的笑意。垂发轻扬，深幽的双瞳令他看起来有种不可思议的魅惑人心的俊逸。然在杜芷蘅眼中看到的，只有杜鹃啼血、烟花尽绽后的悲凉。
“你是说，你从来不爱我，是吗？”元无邪骤然回眸，带了几分凶狠和愤怒。
杜芷蘅凝视他，许久后点了头，“我从未说过爱你。”
“你是爱我的！”浓烈的酒气从元无邪口中喷出，他双手猛然钳住杜氏的双肩，略显失控的摇晃起来，“你是爱我的！你骗不了我。”
杜芷蘅努力想挣脱元无邪的钳制，力气却终究不如他，挣扎了两下，反被紧紧压进了他的怀里。元无邪恍似用尽了全身之力拥着杜芷蘅，就怕一松手，佳人从此远去，“说你爱我！”他狂野的啃咬杜芷蘅的颈项，蛮横的要求她，“说你爱我！”
“我不爱你，这辈子都不会爱你！”杜芷蘅停止了挣扎，声冷如冰寒之水。
元无邪清苦一笑，“一辈子么？那你我便从此相守一辈子，看你会不会爱我！”
杜芷蘅皱了眉，待明白元无邪的意思，已遭他点了穴，被他抗在肩头夺窗而出。他脚下不停，飞跃屋檐疾速奔去。她心中又急又气，愤然运力，俄顷冲破了穴道，翩然落地道：“若想带走我，除非杀了我。”一个优美转身，手中便已多了十数枚玉兰树叶。
元无邪看了看杜氏身后轻晃的玉兰树，一径讽笑着走向杜芷蘅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想用我教你的‘落英缤纷’来对付我，你以为有胜算？”
“纵使没有，我也会拼出一个‘有’。”杜芷蘅倔强的退开一步，手中变幻，单手一掷，几枚树叶便如把把锋利的薄刀飞向元无邪，似要割出凉薄的伤口。元无邪未曾停步，只宽袖一挥，一收，一甩，树叶便如失了翅膀的蝴蝶，片片坠地，只在他手中余了两枚。
元无邪本还笑着，却在迈出一步后，眸色忽然一变，脸色顿沉，出手快如闪电，手腕稍抖，手中余叶便嗖一声飞出，径直逼向杜芷蘅。杜氏未及细想，反手亦全力掷出手中树叶……
电光火石间，寂静的夤夜，即使轻微的声响也显得格外的清晰。
片片树叶无情的割开了元无邪的白衣与肌肤，甚至深深的割入了血肉中。白衣上渐渐染了殷红的血，在微弱的宫灯光下，鲜艳如朵朵正在绽放的红梅，于韶华宫偏僻的角落里漾出了淡淡浅浅的血腥味儿，让杜氏打了个激灵。
“咚”的一声闷响在耳旁放大，某物从树上掉了下来。杜芷蘅猛然转头，瞧见身后的地面，竟有条断为两截的毒蛇。霎时明白了元无邪为何毫不迟疑的迅捷出手，心中顿时抽痛，再回眸，望着眼前人的双瞳，心湖激荡，想伸手去抚他的脸，动了动手，最后却什么也没做。终究一转身拂袖而去，对一旁道：“清风，替本宫恭送琴棋公子。”
从黑暗中走出的清风，看了看杜氏又看了看背影寂寥的元无邪，只得一声叹息：这世间，为何有情人总难成眷属？经这一夜，小姐与五爷……还能再回到过去么？
她似乎感觉到了五爷满心的悲怆。
是啊，将才小姐的回击，一定深深刺痛了五爷。小姐果真是不相信五爷了，换作两年前，小姐是绝不会误以为五爷要对她出手，自然也不会反手回击伤了五爷。
可，这次……小姐想也未想便回击了。
一路头也不回的急行，待回到晴霈殿，杜芷蘅将自己关进了东暖阁耳室，铺开宣纸便埋头疾书。直到清风推门而入，她方才提笔停歇。
清风道：“将才海公公遣人来报，说是秦御女突然昏厥，淑妃娘娘将皇上请了去，怕是今夜圣驾不会过来了。”
杜芷蘅神色一紧，忙道：“可知碧云如何了？”
清风道：“小姐放心，碧云没事。是奴婢担心皇上会留宿晴霈殿，才出了这个主意让她帮忙。”显见，与碧云同宫而居的淑妃并不乐见皇上留宿小姐的寝殿，势必会添油加醋的请回皇上。而皇上看在皇嗣的面上，定不会驳了淑妃的颜面，如此便可解了小姐侍寝之围。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
听得清风言罢，杜芷蘅舒了口气，重又落下笔，写了几字，忽又停下，踟蹰了一会儿问道：“他如何了？”
“外伤并不重，只是心伤……”清风嗔怪道：“小姐明明放不下五爷，偏生又要无情待他。”
杜芷蘅怅然一笑道：“既明知我与他不会有结果，何苦还让他留存念想？再则，修罗教的覆灭和婆雅叔叔的死必与教内细作有关……”
“小姐就那么确定五爷是细作吗？”
杜氏一怔，“至少他嫌疑很大。”
清风摇了摇头，“就凭五爷对您的痴情，奴婢就不相信他会是细作。您想想，五爷可以为了您的一句‘不嫁官宦’而舍弃榜眼的前程，又如何还会去与官府勾结谋害教主？”
“人，有时候是难以看透的。”就此打住，杜芷蘅似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这几日，宫里是否太过平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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