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蔡见虽只是在林苑中相遇,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的相处让我意识到她一定不会伤害到我。她能出现在林苑中,在最病危的时候遇到我,这不正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么?为什么不让她留在宫中?!”
虽然从未见过父皇此般暴怒,可太子心中也有无数的话要与皇上争执,不免也激动地伸长了脖子,满脸涨得通红。
“不是缘分不缘分的问题,而是这个女的来历如何目的是何你都不知晓。作为帝王首先就是需要知彼知己,就像你出征伐楚一般。”
“父皇倒是有理了,原来您对皇后娘娘还有其他妃子的态度竟是如对敌人一般,真是可笑至极!”
“你!哼,儿子长大了就敢来跟我顶嘴了!不过一个女子你便与我这般争执,哪有做儿子的样子!”
皇上恼怒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指着太子的手激动得一直都在发抖,似是还有什么批评的话要说出来,却又没说出,在嘴边打了转,又收了回去。
罢了,他拜拜手,摇了摇头,背过身子,殿内的氛围严肃到极致。
这对父子之间的空气都仿佛分了立场,关于菜花的生死划清了界限。
两个情绪激动的男子在这寂静的气息中各自怀揣着心思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太子先发了话:
“父皇,儿臣也是明理之人。我明白父皇担心孩儿因儿女情长而废了国事。可是父皇,若仅仅因舞马之误而滥杀无辜,传出去也有失您的王者风范、国君气度。何况我们都明知蔡见之计在此番征战中功不可没,蔡见之刑还望父皇三思。”
皇上这时候心情也平静了一些,听了太子此番言语,沉默半晌。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个大度之人,他不过是真的为太子担心罢了。舞马献不献酒给他,他倒也都无所谓,只不过是想接着这个机会把蔡见从太子身边除去而已了,至于去哪儿,他倒也未曾多想,能走多远便是多远。原本是想借罪于她将她从这世间抹去,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爱惜自己的子民,生命诚可贵。这选择也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皇上思忖良久,叹了口气,道:“也罢,原本应允你征战得胜便可让她在这宫中久留,当下之计,我虽可特赦她,但也是万万不可在宫中待下去了,明日便将她送出宫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还不快快谢恩。”皇上怒道。
榭春殿。
思量再三,太子还是决定把菜花先安排到偏远的寺院之中,叫些下人去照顾她,待父皇心情好一些了再将她接回来好了。
虽有万般不舍,太子也只能前来和菜花道别。
“尼玛,为什么要我抵命。”说出这句话连妗萱自己都感到惊奇。
“你马?”太子心中暗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这马不是我的御用马,是父皇专门让上林的人驯养的舞马。”
“啊,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菜花尴尬地笑了笑,脸红地说道。“我还是不去了。这些日子已经够麻烦你了。这次蒙皇上隆恩免去了灭顶之灾,但我已决意不留在这宫中了,不然我这个小灾星不仅会闹得自己受难还会连累了你。”
从菜花嘴里说出来的话向来与宫中其他人不同。虽然都可以表达出同一个意思,但不知为何,这话若是经过了菜花的大脑,即便有再多严肃、悲伤的话语都会带上了一丝淘气的味道。太子听毕不免又是一笑。
“哈哈,怎么会呢。这几日去寺庙倒反而得苦了你了,我若是得了空便会多去看看你。”太子黑黑的眼眸中多了些爱惜之色,对菜花笑道,权当菜花的推托是往日的那些说辞。
可是菜花今日却与往常不同,反倒收起了笑容,严肃道:
“那日在后花园,我本想与你道明自己的身世,无奈我正准备开口,便有公公来把你昭去皇上那儿商议国事。此后你外出征战数月,我更是无法与你联络得上。我曾与你说过我自幼便失去了父母,此事不假。但是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原本生活在另一个时代。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应是生活在未来,生活在几千年之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从那个时代来到了这个时代。每当我尝试着去回忆,大脑便会剧烈地疼痛。何况连日来,我的记忆也逐渐衰退,已经差不多忘记当日我为何会出现在那山道上,仅剩下刚来这榭春殿时记下的只言片语。”菜花说着,拿出了一张绸缎,“我虽无半点心思要加害于你,我也一直都希望你能过得安顺,可我深知,自己并不适合久居在这宫内。我本不属于这宫中,若是将我硬生生地束缚于此,只怕我自己也会难受。恰逢皇上也这般希望我能离开,我已决意既顺了他的心,也顺了我的意,不再留在这宫中了。对不起。”
菜花低着头,好似一个孩子犯了个大错,正等着长辈们来责骂。
在宫中住了这么多时日,太子待她这般情深意重自己也是将点滴都记在心头的。虽然很想报答他什么,可自己连自己是从哪儿来的都不清楚,何况他是普天之下君王之子,这份恩情,一无所有的自己当真是无以为报。
作出离开的选择,也算是对太子最大的告慰了吧。菜花打心底里是这么觉得的。
终于明白,为何她来的第一日会扎起马尾穿上黑衣,在太子阁前质问为何女子不得入内;终于明白,铜马刺的构想从何而来;终于明白,为何菜花有时候会说一些自己难以理解的话;也终于明白,这些时日,总觉得菜花欲言又止却从未告诉过自己身世的原因。
你原本生活在未来,没有关系,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不懂的我都可以尝试着去理解;你不习惯宫中的生活,没有关系,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我都可以让宫女们改。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我不想再失去你。
可是,菜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即便是太子再想挽留菜花有再多的话儿想同她说,此刻却也只能哽噎在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世间千千万万女子挤破了脑袋勾心斗角地想要进这皇宫,可眼前之人却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她多留一日都不能如愿。若说四海之内尘世之间若有什么我得不到的,大抵便是这一人之心了吧。
意识到留下菜花的事情已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太子心乱如麻,好似前一瞬还只是乌云密布的天儿,空气中还带着些薄荷的凉意和清香,可这一瞬已经难以用雷声隆隆大雨磅礴来描述了,而是那一刀闪电不偏不倚、不歪不斜,恰恰正中了他的心头。
这氛围压得菜花也心头发慌,只是自己的一席话应是惹到太子了,若是往日,她定会笑呵呵地再想些搞笑的段子,便是再不好笑,只要自己笑得厉害,太子见她那乐呵样儿也会露出笑容。可是今日,就连自己也笑不出来了。
殿外的花儿照常开着,殿外的鸟儿照常叫着,殿外的鱼儿照常游着,可殿内这两人,却好似随着时间一起凝固了很久。
终于,太子的手指动了动,抚摸了一下菜花刚刚递与他的绸缎。
拇指顺着绸缎的纹路上下移动着,好像在扶着自己受伤的心,一点点一点点地摸着上头的伤痕。
见事情仿佛有了一丝丝转机,就好像坚硬的冰块中又冒出了一根草苗,菜花弱弱地揭开了话:“太子殿下,我自知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我的不是,本不应再烦劳你,可是这件事,除了你,我真的不知应与谁说。”
“嗯?”太子急切地看着菜花,双目中闪过一丝希望,可是瞬间之后,那丝希望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朝代、会出现在这宫里,但是我知道,只有找到这本《竹书纪年》才有可能回到过去。原谅我当时在太子阁的藏书处,除了看书,我也是在用心地找它。你出征的几个月里,我也在想尽一切办法在宫中所有有书的地方都去找了一下,结果一无所获。所以,我想问问你,可否听过这本古籍?”菜花指着那条绸缎对太子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上面都是按照现代从左往右的写法写的现代简化版汉字。
太子展平了那条绸缎,辛辛苦苦看了半天,才看清了[竹][书][纪]三个字,可那[年]字却似乎有些不同,而且这几个字还得横着读!
看样子,未来人的书写习惯竟然变了啊!太子皱了皱眉,暗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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