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到养心殿之时,载湉已是归来。见了我,旋即眉眼含笑,宠溺道:“你这丫头,终是不肯老老实实闲上半刻!居然还拿着个风筝!方才又是跑去哪儿玩闹了?瞧这满头的汗!”语毕,便径自走过来为我拭汗。
还未待我答话,他便轻抚上我的眼,忧声道:“方才莫不是哭过了?怎么眼睛竟这样红?”
我见瞒他不过,但心下又思量着:近日他本就政务繁重,令他忧心之事比比皆是,何苦又让他为我担忧?转念一想,如若让他知晓我被一个小小侍卫的欺负了,岂不是损了颜面?
思及至此,我只能扯谎道:“方才我本是要回班房取东西的,本寻思着抄小路近些,哪曾料想到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恶犬,身量巨大,面露凶相,呲着牙对着我便是一阵狂吠。我当下又惊又怕,四下又没人,便吓得哭了出来。”
载湉听罢,目光尽是疼惜之色,忙拥我入怀,抚着我的发,柔声安抚道:“朕在!莫怕!早些年那些宿在宫中的太妃、格格们爱养些猫儿狗儿的,后来厌而弃之,那些猫狗只得在些荒僻之处落脚。你今后长记性了,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是少去的好。今日幸亏只是吓你一吓,若是扑过来撕咬你,岂不是剜朕的心么?日后莫要这般不小心了!”
我不由得心头暖暖,连连称是。自始至终都是如此:无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无论是陷入怎样的困境;只要在载湉的怀里,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即便是心中受再大的伤,都会迅速愈合。
感动之余,我心中思量着他议事了半日,定是疲乏不堪,便开口轻声道:“一大早你便去议事了,熬到现在,想必你也是劳乏得紧。现下你且先歇一歇,我去御膳房催膳。”
载湉闻言,淡笑道:“不必!这些事一会儿朕吩咐别人便是!你先陪朕说说话,同朕讲讲,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竟想起放风筝来了?”
我见四下再无旁人,便拾起身边的风筝,坦言道:“这风筝是我昨晚才做好的,毕竟是连夜赶制,便自己先放放试试看,生怕出了纰漏。”
载湉听罢,便笑道:“你今一早说要跟朕走走,是要跟朕放风筝么?”
我盈盈一笑道:“皇上聪慧!”
载湉双手微颤地接过那只风筝,当下已然有喜极而泣之势。他小心翼翼地拿着那风筝,仿佛此时在他手中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筝,而是世间至宝。
半晌,方见他嘴角带笑,眼中含泪,望着我柔声道:“你彻夜不眠,如此费尽心力,竟只是为了做这风筝么?”
我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心中感动。但不忍见他流泪,我便俏皮一笑,身子一弓,拱手作揖朗声道:“吾皇圣明!”
载湉闻言,即刻破涕为笑,眼中犹自含着泪光,却是笑得极为灿烂。一时间,望着他俊美的面容,我竟不由得看痴了。
少顷,只听得载湉缓缓沉声道:“既是如此,朕又如何能拂了你的一番心意?适逢这几日皇太后在颐和园消暑,朕今日午后要去颐和园同她老人家商定政事,你便随行罢!议事过后,也好带你赏赏湖光山色,放放风筝!”
我听罢,面色一沉,忙慌道:“不可!你若是被皇太后看到了同我放风筝,岂不是又要受训挨罚?还是另选个时日,捡个无人的地界再说罢!”
载湉闻言,却是轻笑道:“这怎地朕放个风筝还要似做贼般偷偷摸摸的?你不必担心!朕幼年时候,皇太后是怕朕日后顽劣,荒了学业,误了天下!如今朕典学有成了,且明日便是朕的寿辰,皇太后不会因此责罚朕的!你放心便是!”
我仍是惴惴不安道:“如此一来,让那些好事之人知晓了,不知又要编排出多少闲话来呢!我倒是没什么,若是造出什么对你不好的话传到皇太后耳朵里,怕你又要受不少怪罪!”
载湉闻言,面色威严,正色道:“朕看谁敢?朕是皇帝!谁能奈我何?朕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朕心中至宝,是朕的底线!谁若欺你、伤你,朕绝对严惩不贷!”
我听他此言,已是潸然泪下,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望着他当下便坚定道:“感君区区怀,誓天不相负!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载湉听罢,轻抚我的脸颊,目光深情脉脉,起誓道:“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②于你,朕的心如何能说冷就冷,说停就停,说变就变呢?今生今世,朕定与你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化为白骨,亦不相负!”
正当我方欲开口答他时,只见得刘和才弓身进了来,打了个千儿,低眉恭顺道:“皇上圣安!禀皇上!澍贝勒求见!”
载湉听闻,面露喜色道:“速速请进来!”
刘和才闻言,应了声“是!”,便出去请澍贝勒。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引着澍贝勒进了来。
清宫有宫训:凡宫女者,侍主左右时,务必低头敛眉,四处张望、偷瞄乱瞥者,皆视为大不敬,处以廷杖施罚。故而,如若非只有我与载湉二人,我皆是低头敛眉,不动不闻,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载湉身后。
故眼下我虽知澍贝勒曾有恩于我,才使得我没落得个病死无人知的下场。但受礼制所制,我却抬头跟他道声谢的机会都没有,心下不禁抱憾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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