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连续数场的大雨从关外飘入咸阳。从远山而来的雨水打散了笼罩在关中大地上的厚厚暑气,给孤立在峣山背后的咸阳都城,带来了久违的清凉。
处暑刚过,再过得几日,眼看就要到白露之节了。
是岁,秦二世三年。正值季夏。《吕览》曰:‘是月也,土润溽暑,大雨实行。’
在一个雨水充沛的早晨,秦帝国首都的兴乐宫内,有一位年轻的公子正低着头在宫殿内来回踱步,他神色凝重,目光忧愁。苍白的脸庞上凝结着一层严霜。
这位公子,正是子婴。
一会,子婴停了下来,在宫殿里驻足良久,心事重重。
在他的身边,站着两位侍从。一位是年纪较大的老者,额头爬满了深深的皱纹,满头的白发整齐地扎着一个髻子;另一位则是佩着一把黑色长剑,身长八尺的青年武士。
这佩剑青年走上一步,但听他道:“公子,还是坐下来歇息一下吧。”
子婴抬起头来,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沉默不语。
青年回过头来看看老者。老者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主从三人站在那,幽寂压抑的气氛弥漫了整座兴乐宫。
这时,忽然听到一阵人马喧嚣之声从宫殿大门外传来。接着,一番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又从外廷传到内殿。青年听之,立刻一手按住剑柄,站在子婴前面。而那老者,也急忙走到殿外前去察看。
不久,老者回报:“禀公子,咸阳令阎乐前来参见。”
子婴听了,他冷笑一声,不作回答。
老者准备说话,但觉背后被人用什么物件一拍,一条脊柱就仿佛担上了千斤重物,几乎压断,让这老人觉得背部,胸腔十分难受,特别是背脊一处,他方才进来的时候是半弯着腰给子婴传讯,现在让那物件压在上面,连话也说不出来。
老者咬着嘴唇,倒也颇为硬气,一哼也不哼。
子婴身边的青年见了,忽然左手提起长剑,虎步上前,只见剑未出鞘,但听得‘铮’的一声,一条剑影从老人身上闪过,那‘千斤之物’已经被生生格开。
而被青年隔开之物,竟也是一把长剑。
老人后背上的长剑被隔开之后,他立刻感觉得卸去重担,整个身子浑然一轻。
老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背后想起一声阴恻之言:“呵呵,好一招离恶式,这功夫可漂亮地狠啊。”
青年收回长剑,倒也不理那人。他扶过老人,拍拍老者的后背,轻声道:“谈伯,后背可舒服些?”
谈伯点点头,慢慢走回到子婴身边。
青年回过身来,只见一人身披甲胄,长约七尺。身后站着十来攻执戈武士。这人左手握剑,右手拿着一卷竹简。正傲慢地看着宫内三人。
青年拱手道:“不知今日咸阳令大人造访兴乐宫,是为何意?”
这青年对面的武将,正是丞相赵高的女婿,咸阳令阎乐。
今日阎乐领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来到宫里,原来,他正带着赵高的旨意前来面见子婴。数日之前,赵高派人找子婴主持朝会,但是子婴不去。昨夜丑时,赵高又派人送来了消息,要子婴在今日的巳时前去和众大臣商议大事。
阎乐带着人马,也不待侍者禀报,便径直冲入宫内,甫一进子婴所在的内殿,阎乐就露了一手剑术功夫。
那阎乐斜瞟了青年一眼,转过去向子婴道:“末将受丞相大人旨意,特再请婴公子于巳时之前前去朝会。中丞相大人…。。”他顿了顿,“中丞相大人有要是想与公子和诸位大臣商议。”
阎乐说完,忽然把手中的竹简往子婴身边甩去。这一甩当真让人猝不及防,但是那青年更是眼疾手快,带鞘长剑一出,瞬间把竹简戳将下来,给截住了顺手接到,又稳稳当当地拿住。
阎乐哼了一声道:“嬴栎,既然你给婴公子接了文书,就表示婴公子遵从了丞相大人的旨意。请一会务必前来大殿,莫要让丞相大人和诸位大臣多等啊。”
阎乐说完,手一摆,众武士一字排开,摆好架势。阎乐依旧傲慢地看着三人。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子婴开口了:“阎令但走,赢婴自然会去朝会。请转告丞相,我立刻就来。”阎乐哈哈大笑,:“婴公子早出来接旨就没这么多事情了,还害得这位栎兄弟差点和末将动武。末将伤了倒是小事,要是害了栎兄弟流血受伤,那可不好了。”阎乐轻蔑地看着嬴栎:“还有那内侍,一把年纪了,倒也不觉痛?”
阎乐又摆了摆手,众武士让开一条路来,阎乐大摇大摆地踏出去,子婴淡淡地道:“韩谈,给阎大人送行。”
阎乐又哼了一声,道:“婴公子有礼了!末将自己走就是了。”
嬴栎和韩谈看着阎乐人马出了内殿。韩谈见子婴依旧背对着自己,他上前道:“公子,这朝会还去么?”
这时,子婴终于转过身来,他道:“我既然答应了赵高,就一定会去的。朝堂上还有大臣在等我。再说了,即便去了不理赵高,也该去见见那些老大臣了。”
子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他道:“韩谈,你就在着等我一会,我和子正去就是了。”
嬴栎听了,就拿着竹简走过来呈给子婴,子婴拿过竹简,直接往地上一扔道:“赵高还用得着请我去商议么,派个阎乐来耀武扬威惺惺作态,真是丑态百出。”
嬴栎道:“公子,方才末将接这竹简,发觉投掷之时所用劲道不小。估那阎乐就是想下手朝公子来的。末将十分后怕,这竹简原本倒也没什,但是被催加了劲力,万一没能接住,公子定然会被这竹片伤及,公子若是受伤,末将难辞罪咎!”
子婴道:“子正多虑了,既然要叫我去朝会,也未必能伤我几何。你能出手截住,不也是让我免了一阵皮肉之痛么。”
嬴栎听了稍稍觉得安慰,他朝子婴一拜,这时候韩谈道:“刚才栎将军帮老夫挡去了阎乐的长剑,若非将军帮忙,韩谈这老背,恐怕早就断了。”
子婴拍拍韩谈的手背,他其实也颇为自责。方才要是能和阎乐早些面谈传令之事,也不会让这跟随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老内侍受苦。
他回过头来勉励了嬴栎几句。嬴栎领意,自行在门外等候。
韩谈给子婴整了整衣裳,子婴取了一把案上的宝剑。走出门外唤了嬴栎,两人一前一后,前往咸阳宫。
咸阳宫是秦国的皇宫,自秦孝公从栎阳迁都咸阳开始营造宫室,一直到秦昭王时,咸阳宫基本建成了。
后来经过历代秦王修葺,咸阳宫和其他宫殿终于连接成了一片巍巍浩大的宫殿群。而咸阳宫作为首都宫室的主宫,是秦始皇执政听事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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