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
苏云颌首看着院子里鹅毛般的大雪,愣愣的一动不动,偶尔感受到门外传来的阵阵凉意,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拿起一边的铲子往火盆里添几块木碳,就又静了下来。
颖儿盯着那张被烛火映的有些发红的脸庞,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我们真的要去宁都吗?娘亲走的时候说了,她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在镇上过一辈子,不想你离开这里,更不想你去宁都,她说那里是是非之地……”
颖儿打开了话匣子,便再也停不住了。苏云转头看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姑娘,满含笑意,微眯着一双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看着她。
小姑娘此时坐在被窝里,刚刚清洗过的长发盘在脑后,脸蛋红扑扑的,嘴巴不住张合,看着苏云,不住地劝说,神态极为认真。
‘可爱极了。’苏云心里想着。
苏云家并不富裕,颖儿自然也不会是丫鬟,‘少爷’这个称呼,只是她喜欢这样喊罢了。
前些年南方闹饥荒,颖儿的家人带着她一路逃荒,结果半路上却和家人失散了。这个才六岁的丫头,居然一路乞讨,走了五百余里,来到这座小镇。苏云的娘看她可怜,便将她收养了。这一晃便是十年,小小丫头也出落成了美丽大方的姑娘。而收养她的那个善良又懦弱的女人,不久之前也终于不堪病痛,在那张床上,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想到那个生养他的女人,苏云又叹了一口气。
他深爱着那个‘可怜’的女人,十几年来,他能够感受到,那个女人真的是把一切都给了自己。
‘也正因此,宁都必须去’……苏云想,‘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她一个公道。’
苏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坚定,十几年来,他都是用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生活的,可当那个女人躺在病床上亲口跟他说出,那个她自以为隐瞒了一生的‘真相’的时候,他知道再也不能这样了。
‘她不欠我,不是么?’
‘可她把我看得比她自己都重…或许这个女人压根就没把她自己放在心上’
苏云想起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或者他刚出生的时候。那个抱着他,在他耳边,不厌其烦的跟他诉说着自己心事的女人,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一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流了下去。
‘真是个好傻的女人啊。’
“少爷,你怎么哭了!”
喋喋不休的颖儿,惊疑的大叫了起来。
“少爷,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你别哭了好吗,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颖儿一下子手足无措了,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拖着鞋走到苏云身前,蹲了下去。一双满含雨雾的大眼睛望着苏云,竟是也快要哭出来了。
“我哪有哭啊,是蚊虫爬眼里罢了。”苏云看着眼前的颖儿,一边抹掉脸颊上的泪痕,一边诡辩着。
听到苏云的解释,颖儿哪里肯信,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想娘亲了,哭一下很正常。你快回被窝里,小心着凉。”苏云终于投降了,他实在对颖儿的这个表情毫无抵抗力。
只是他不说还好,提到娘亲,颖儿居然嘴巴一咧,真的哭了起来。
苏云伸手揉了揉脸颊,感觉有些头疼。
“颖儿乖,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呜呜…哇呜。”
苏云起身把房间的门关上,将椅子拉开,蹲在颖儿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劝道:“快回床上吧,一会真的要着凉了。”
颖儿抬起头看了苏云一眼,又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哭的更厉害了。
看着油米不进的颖儿,苏云微微扶额,片刻之后,他轻声说道:“你不是要给我暖床吗?你看看你哭这么久,被窝都凉了啊。我马上要睡觉了,你快去把被窝暖热。”
颖儿闻言,哭声一顿,终于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腔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又回到了床上,钻进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看着苏云,不时伸手揉一下眼角。
苏云看着突然如此听话的颖儿,顿时觉得十分好笑。他看着颖儿露在外面的小脑袋,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啊。”颖儿不满了,嘟着嘴狠狠地白了苏云一眼。
“呵呵,我可没笑你,呵呵呵……”苏云扶着椅子,直盯着颖儿,笑意越发强烈了。
颖儿看苏云这个样子,不禁又气又羞,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将后脑勺丢给苏云。
苏云也不介意,他笑着将椅子放到火盆旁边,坐了下来,伸出手烤着火。
“少爷,咱们不去宁都好不好。”过了一会,颖儿又转过身子,对着苏云轻声说道。
“娘亲说了,以后要我嫁给你,咱们简简单单的在镇上过一辈子。我今天看了一下,娘亲留给我们好多的钱,足够我们生活了,就算遇到急事,也是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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