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语气很坚决。
想未必是真的想,可去,却是必定要去的。
齐师看着眼前苏云,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沉默的喝起了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的风雪,越来越大了。
“我娘亲走的时候,把以前的事都告诉我了。她跟我说那个男人的名字,她跟我说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她跟我说她有多爱那个男人。”
苏云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端了起来,看着杯子,笑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是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的。我经常想,如果假装不知道,其实它有没有发生都不重要,我只要好好地过自己简单的生活好了。”苏云眯着眼睛,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记得好像是十五年前吧,那年我四岁。我家北边搬来一个邻居。她叫慧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有事没事老往我家跑。她好像什么都会做,家里需要帮忙的时候,总能看到她的身影。记得有一次,颖儿的一个风筝挂到了院子里的树上,她居然三两下就爬上去,把风筝取了下来。”
“我十岁的时候,她要搬走了,我特别舍不得,她说她要回家。我问她这里不是她的家吗?她说不是。却不肯跟我说为什么。她走后没几天,又搬来了新的邻居。您也见过,就是赵姐,她也像慧娘一样喜欢往我家跑,也会经常帮我家忙,直到昨天,她还给我做了一件袍子,我特别喜欢,你看,她们都是好人。”
苏云抱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十四年前,镇上来了一个新的大夫,医术很好。镇上的人都说他是医神下凡,没有治不好的病。我经常想,他这么好的大夫,为什么会来这个小小的镇上。”
苏云笑看着眼前的齐师。
“十几年来,我亲眼看着这个小镇上发生的一切变化。老师,我不傻,真的,十年前当我知道你居然是,名传天下文宗七圣中的策圣的时候,我突然有些懂了,你们因我家而来。”
“你看,这么多年来,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从来不说。直到昨天,娘亲跟我说了很多事,可唯独有一件事,她始终不肯提起。”
苏云认真的看着齐师。
“为什么我们孤儿寡母,会在这座小镇上生活这么多年?”
苏云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年来镇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比如崇文帝一生只娶了周皇后一人。比如崇文十七年,崇文帝染病,下旨选立储君,并以私德作为重要标准。如果我没有算错,崇文十七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我娘亲刚刚怀孕吧。”
“这些信息很乱,我大抵猜到了一个故事。二十年前,崇文帝患病,自觉时日无多,于是开始选立储君。可是储君怎么选呢?崇文帝膝下只有四位皇子。他觉得每一位都很不错。思来想去,他有了主意。崇文帝是一位自负的皇帝,宁国军权一向由兵主府掌控,他继位以来自然没有什么武功。可是在文治上,崇文一朝,文宗竟出现了七位圣人。他因此自认为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因此,他觉得储君应以他为榜样选立。他一生只娶周皇后一人,便觉得圣主明君都应该自制私欲。于是便昭告天下,以‘私德’作为选储关键。”
“二皇子齐王殿下得到消息以后,非常开心。因为诸多皇子之中,唯有他多年来常常向他的父皇学习。他只纳一妃,往日生活,也尽可能节俭。如此情况下,他自然将储君之位,视作囊中之物。可是这时,有了变故。”
“他在外面的一个女人竟然怀孕了。皇子嘛,就算只纳一妃,偶尔在外面碰个女人,谁也不能说些什么。可倘若这女人怀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崇文帝的耳目一定会上报。崇文帝也一定会以为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虚伪的表象,他也将再也无缘帝王之位。危机之下,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杀人灭口!”
苏云端起杯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是啊,比起九五尊位,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他低估了那个女人的聪慧。皇帝旨意刚下,那女人便收拾行囊,一路逃离宁都,来到这栖凤镇上,隐姓埋名。”
“老师,当年的事情,是这样吗?”
“你比老夫想象的要聪明啊。”齐师站了起来,不理会苏云咄咄逼人的目光,自顾自走到书房的门口,看着门外越来越大的雪,叹了一口气。
“老夫教了你十三年,自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秉性。很多时候,老夫想着多教你一些圣贤哲学。你在这镇上做个道德高尚的富家翁,也是不错的。”
齐师转过身子,笑呵呵的看着苏云。
“而且也很适合你,你这是好性子啊,老夫打心底喜欢啊。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你应该知道,在这宁国之内,若有人真的要把你寻出来,你怎么可能躲得了呢?”
“宁都是一潭浑水,从来就没干净过啊。你母亲的事,或许如你猜测这般。可很多时候,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何况你这般猜测呢?当年的事情,老夫也不清楚。但你放心,镇上那些人是老夫安排的。年轻的时候,你母亲的祖父救过老夫的命,当年是你母亲来信,求老夫来教你活命的本领。老夫顾念旧情,才不得不来的。否则你以为,老夫愿意趟这趟浑水?”
说到这里,齐师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老夫在这个年纪,得了你这么个弟子,也算是一桩美事啊,呵呵呵。”
看着身前笑着的齐师,苏云心中却是有些意外。对于齐师,苏云想了很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想过,齐师竟然是娘亲请来的。
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宁都,老夫也不劝你,等你动身之前来我这一趟吧。老夫给你写一封书信,你去文宗庙那边一趟,登记一下。无论如何,策圣弟子的身份,也算一个不错的出身,你初到宁都,也是一份保障啊……”
苏云看着一心为自己打算的齐师,心里惭愧极了。
“那你先回去吧,老夫也累了。”齐师交代完苏云,揉了揉双眼,有些疲惫的说道。
苏云闻言起身向门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突然转身,看着已经闭着双眼躺在椅子上的齐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齐师虽然不在乎,可是他怎么能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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