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桌而食虽非头一遭,可有过先前一次的“较量”,百里末自是不敢再狂妄了。
只是,他如今这般客气,反倒是让季清浑身不适。
食之过半多为闲谈,百里末全程都面带笑容言语恭敬,似是彻底放下了身份悬殊。
“殿下,切莫太客气,既然我们能这般促膝而谈,就不用再多顾忌其他了!此前在酒楼妄语,还请殿下见谅!”
季清提起酒杯,如此言道,她担心自己那几句恐吓之词真把百里末吓着了。
而百里末不过是一笑而过,“季大夫言重了!我并非是在意那天你所说的话……只是,当日,我也确实有失礼之处,还请季大夫不要怪罪!今天这宴席,便算是我赔罪了!”
“不敢当!殿下何必客套!我已经说了,只要殿下有所求,我必定会相助。”
“因为……我们的目的一致,是吗?”
百里末本真是带着一脸的客套,但此刻,却忽然消沉了下来。
季清见他忽然态度有变,一时间恍惚,问道:“殿下既然知道了我的目的,那更不用有任何担忧了,不是吗?”
百里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只是失神般的点了点头。
季清不解,放下手中杯盏,“殿下,怎么了?”
眼前的百里末嘘叹了一口气,仰着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藻井。
虽说这藻井在数年前,色彩绚丽缤纷不输那宫廷御作,而今看来却是蒙尘许久,再金碧辉煌的勾线也已经褪色成为往日烟云。
季清也不禁抬头同望,一股怀念之情涌上心头。
九岁生辰时,这藻井恰好刚刚画完。百里末知道秦彤秋喜欢色泽缤纷之物,特意请了她来王府中嬉戏。
那是已经年满十七的百里末虽不会像个幼童一般顽皮,但也愿意陪着秦彤秋一起躺在地上,细细品味那藻井的奇特之处。
百里宏,总是喜欢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不是把秦彤秋吓得直接跳起来,就是喜欢偷偷地抓只虫子放在秦彤秋身上故意惹她害怕。
王府西边连着一片草场,那儿的虫子最多不过,每次秦彤秋想去草场玩耍,多半都会被百里宏捉弄一番。
想到那时候的情形,季清不由得会心一笑。
见身边人不仅不再追问,更是突然笑了起来,百里末问道:“案发时,季大夫年岁尚轻,怕是不知详情吧!”
一提及此事,季清也回过神来,凝神望着面前的百里末,“不错,我只是略有耳闻,身边众师兄也不愿多提此事。而师父本人……亦是如此。”
“他为何不与你们细说?或许,他知道真相!如果他早些说出口,事情或许不会发酵至如此地步!”
百里末突然激动,季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殿下莫要着急!”百里末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平缓地舒了口气后,季清才挪开了按着他手上数穴的手指。
“师父不愿意说,那是因为当时他也不过是揣测,并没有证据。如果有证据,他岂会坐以待毙?只怪那真正的凶犯太过狡猾,害得大家如此……”
“天道轮回,我就不信他们能顺心一辈子!”
“砰”的一声响,吓得旁厅的彧莺浑身一震,古伦轻声道:“不用怕,多半是殿下想起旧事,心中愤慨难平。”
“殿下且静下心来吧,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伤肝,值得吗?”
百里末苦笑自己又无法抑制情绪,可是每每提及此事,他依旧是恨不得将那真正凶徒挫骨扬灰。
“季大夫,切莫把话说得轻巧!”
“轻巧吗?你若是连自己的身子都保护不好,还谈何报复?”
季清的口吻也冷淡了下来,她这一沉,让百里末意识到了,此刻的季清就如同先前那个威吓自己的季清一般,并非是个柔弱女子。
季清冷笑,一满杯酒灌入喉中,洒脱豪迈如同男子一般。酒杯落座,“叮”一声响后,她侧目问道:“当年那投毒谋反之案,宫中内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还烦请殿下冷静叙述才好。不带情绪的陈述,可以便于判断事实状况。”
百里末一愣:“不带情绪的陈述?”他从未听见有谁对自己提过这般要求,只是眼下想来,确实有这个必要。
“愤慨了这十年有余,也确实没什么用。好,从今开始,我便冷眼看待此事!”
“只有冷眼以待,置身事外,再行解决之道,方可期待结果。”
季清给百里末的酒杯中添满了酒水后,继续言道说,“殿下能保证将来不在我面前动怒,这酒就能继续喝。否则,禁酒是迟早的事情——毕竟,酒伤肝呢!”
这话虽然是玩笑,百里末却也只能浅笑。不过,心情多少得到了舒缓。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