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更替好了桌上的餐盘,古伦转身离去,门还没有关紧,只听季清说起了自己的见闻。
“记得就在两个月前,药行里来了一对母女,孩子得的是哮症,我便作为义诊帮着给孩子治了。人一留,就是一个月有余。那做母亲的说,为了给孩子看病,已经花光了积蓄,更是打算把孩子留在我这儿当个学徒。而我知道,那不过是这南吴中某位贵人派她们来我身边,好方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哦?还有这等事?”百里末故作无知,而古伦却是眼中神色一闪。见彧莺不曾察觉,关上了两厅之间的门,重新入座。
“其实,那女人说的话的确是真的。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并没有其它可以谋生的路,过得窘迫并不奇怪。而在这南吴京中我所遇见的这类病患,就足有不下百例。”
百里末本以为她会说出太子妃对她寻难之事,没想到,她竟然是以此牵扯出自己想听的话题。
“那母女若是日子过得舒坦,又何必为了那么些黑心钱替人办事?可是这满大街上,就是那坐在路旁的乞丐,有多少曾经经历过类似之事?我只是随便找了几个问了,十个乞丐里,就有三个,不是自己就是家人,曾经因为一场病而散尽家财。钱财没了还能赚,这也就罢了。可是病——竟然没几个给看好了的!”
季清目视远方,像是能够穿透了那围墙与门窗,看得到那群在冬日里只能围在一起取暖的流浪之人。
“即便是富甲一方之人中,也有因为得了所谓的不治之症,又听到了许多虚虚实实不知真假的传言,而遍访名医……倒不急着说那钱财损失多少,光是他们的病症——我手中所遇见的,就有不少是越治越糟的。而为何会越来越重,越来越糟,若非耗尽一己气血在那病患身上寻找根源,自然是无法找出。要知道,治病容易,诊病难!有不少病症其实不过只因症状各异,而源头相同,却有数不尽的庸医只见其表象而不观其根本,怎么夸夸其谈怎么来,什么药名贵就开什么。”
百里末轻叹,不想打断季清的话,只是他听到了季清的无奈,也感慨眼下之事必须尽早解决。
“在医塔之中,我所遇到的南吴病患就有不少。他们的经历皆是异曲同工,而大半之人,都去过德和医馆。至于秤心堂,那是一家新开的医馆,在南吴的根基尚且不深。可是,那里的几位坐堂大夫……都是我请来此处坐镇的。”
百里末一惊,手里的杯盏一晃,“什么?你请来的?怎么回事?”
季清苦笑道,“若是没有几个有良心的大夫出现在这南吴,其他人又怎么知道那德和医馆中的所谓名医们究竟是些什么货色?他们有医术其实不假,他们确实是名医。但即便那些大夫们没有做错,殿下可知道,那医馆中除了大夫以外的其他人,都做过些什么吗?那管理着医馆高高在上的人——又做过些什么?”
百里末瞪大了眼睛,似是感觉到了体内血脉膨胀,他最想听到的话,马上就会被季清说出口了。
“若是医馆里的大夫,半年里所治疗的病患付出的诊疗费,药用费,出诊费达不到他们所制定的标准,那么这位大夫就有被剔除名额被赶出德和的可能。试想,在这种条件下,哪个大夫还能用良心看病!”
百里末攥紧了拳头,这时才发现,季清目中的怒火,与自己相当。
“光是那些个学徒和药师,都已经不懂怎么正眼看人了!即便去的病患非富即贵,只要在付账的时候稍有犹豫,免不了就是一顿暗损。得病之人已经心力憔悴,身边家人更是不会心情愉悦,听了他们的那些话,看了那些眼神,谁会不生气?”
“所以……”百里末打断了她的话,他也再忍不住胸中恼怒,“年初的时候,德和有一名医徒和一名大夫被病患刺杀而亡。只是这个案子,一直被朝廷压着,知道的人……很少……”
“总有一天,事情会接连爆发,爆发到他们无论用何手段,都掩盖不了!呵,所谓名利,如今在那德和而言,就是一把双刃剑。如今那刀刃,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效用了!”
季清昂首笑叹,似是正期待着那报应不爽。
“但是,那伤了大夫的病患,终究还是会被官府缉拿并且重判。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少发生的为妙啊!”
“殿下,我知道你担心这种事会继而发酵,蔓延到整个南吴,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对吗?”
百里末点头,“难道,季大夫不这么认为吗?”
季清取了块儿米糕,放进嘴里咬了口——清甜而不腻,米香宜人,毫无多余的气味,甚是爽口。这是她许久未曾吃到的家乡点心了,而这厨艺,毫无疑问还是这王府里的老厨子。
她心中欣慰,这里未曾曲终人散。而此刻的她,更想让这渝王府,继续稳固下去。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他们也必须付出代价才行。这次的斗医大会上,殿下可是想要做些什么动作?”
“啪——啪——”一连数下掌声,从厅堂另一扇门中走出了一个陌生人。
百里末略有意外,可仔细一看,笑了,“凌春,为何突然出现?都不提前打个招呼!”
邵凌春走到桌前,看了看菜肴点心,又看了看季清,作揖道:“这位就是季清大夫吧!久仰大名!在下正奉大夫邵凌春,乃是七殿下好友挚交!”
季清站起身来,回了福身礼,笑道,“原来如此,邵大人可是为了前来商议斗医大会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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