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荐愣在原地，许久才憋出了一句。
“你这样一路还跟着世天华学医？”
季清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十年之前，正式拜师了清愈门神医世天华的季清诞生了。可我看着身边三百余师兄们那般陆续死去，自己却得扛着性命，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活到最后。其实，死了不就轻松了吗？
但我不能死。
不为别的，我只为与师父之间的约定。那是他对门徒的期望，也是清愈门唯一的出路！
如今，他的愿望我才完成了一半。当我全部完成了师父的遗愿，我也自然对这俗世再无留恋之处。
不过，我与麒麟医塔做了协定——待这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回去主掌麒麟医塔的一切事物。当然，其实医塔里的那群元老们，或许也不指望我真能会活着回去吧！”
季清舒展了下背脊，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前方。
“毕竟，百里睿珩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很清楚。我要撼动他曾经做过的决定，势必也会让这吴国产生不小的动荡。
再者，那真正犯下了十年前那桩投毒案的人，其目的更是牵扯到了许多势力。我若真要与他们为敌，怕是不仅仅会将那旧案翻供，更会让这吴国……”
她再次看向了伊荐，镇定自若地笑道，“彻底翻天覆地！”
接着，她的身子一探向前，“你可信我能做到这些？”
“季清……”伊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一股脑地突然让他知道了这些，他实在是无法承受，更无法想象，面前这女子究竟背负了多少东西！
“信不信，也都无妨。如今，命运这个东西，已经不是捏在那老天爷的手里了。我既然来了这里，就不会让过去的一切平白无故地结束！”
她站起身来，替伊荐重新满上了茶杯，低着头，看着那杯盏逐渐被灌满，依旧是一脸轻笑。
“那些故去之人的名声，我替他们夺回来。他们身上所承受过的一切苦痛，我替他们要回利息来！而那些逍遥自在了十年的贼人们——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这一瞬，伊荐第一次看见了季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如此狰狞的一面！
她推开了门，大步离开了厅堂，独留伊荐一人坐在那儿出神。
而本就坐在门后的伊荐，被大门掩盖了身形，季清并没有看见他的存在。
当季清离去，他才扶着门，站起身来。
这一路归去，门外的两个人，一直目送着季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这夜色之中。
苏泰合上了青瓦，遁身离去。不知是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还是这风会刮疼人的脸，苏泰觉得，脸上一片湿湿的，很不舒服。
伊乐生呆呆地站在门口，他突然想起来，父亲还在里面坐着，才赶紧回头看去——伊荐此刻，已经像是一块木头一般，完全没了神采。
跨入门槛，伊乐生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来，轻抚着他的背脊。
“我本以为……”伊荐低声呢喃着，“一个小妮子，必定是不悦家人未曾将她接回去，救离苦海。可她说的这些……”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儿子。此刻的伊乐生，很平静，只是眼眶红着，肿了些许。
“自以为我们已经尝遍了这人世间的悲苦，谁知还有别人活着入过那炼狱啊……”
颤抖着的声音，颤抖着的手掌，震着桌上的瓷器们，叮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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