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报应
直到那之后很久，我才真正弄明白顾平生。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他是小孩子心性，原来他早就被磨砺得如同一个大人般，步步为营。
他知道如何保护他珍惜的人，和如何利用一个喜欢他的人。
我再一次见到他本人的时候，我和鱼鱼都高三，有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只能在我和鱼鱼之间选一个。顾平生不知道，他离开以后，我奋发图强，终于和鱼鱼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他单独来见我，穿着笔挺的西装，周遭散发着与年龄不相符陌生的气场，把我唬得一愣一愣。我本来想和他说好多话，在看见他那瞬间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他说他是来和我解释的，他一直把我当作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他说对不起叶陈故我不喜欢你，他说他只是想让鱼鱼好过一点才自导自演一场误会，他张口闭口每一句话都是为了鱼鱼，他说万一给不了鱼鱼最好的一切，还可以施施然退场。
我在呆了之后回过神，静静地听他述说思念，最末摇了摇头，“顾平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我从来没有认为你会喜欢我。而且，我不喜欢你。”
真是可笑，到现在我还在为了年少的自尊拼死挣扎，我说顾平生你未免自作多情，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顾平生要伸手摸我的头发，我向后退一步，这一步像是划分了一条银河，我永远无法和他比肩。
回去后我蒙头大哭了一场，手机显示有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陈木塬，他想让我陪鱼鱼出去散心，她最近状态很不好。
我擦了眼睛，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头发下楼去找鱼鱼，她一开门就被我吓了一跳。
我说鱼鱼你去留学吧，我不去了，我要留下来。
鱼鱼问为什么，我没有回答她。
我踉跄地走回房间，瘫倒在沙发上，顾平生、陈木塬、鱼鱼他们都应该开心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呢，大概是我作恶多端的报应吧。
十 自此经年，一顾平生
陈木塬记者拿着笔思索着什么，我撇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不记。
他推了推眼镜，从裤兜掏出打火机，把笔记本一把火烧了，我失声尖叫，“陈木塬你疯了吗！”
“不，我没疯，这些要是发表出去，对顾平生和鱼鱼甚至于我都不利。”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冷笑一声，“陈木塬，这些故事外面的记者求之不得，你觉得如果我想，它们会不流出去吗？”他的背影一僵，然后缓缓转过身，胸有陈竹地朝我笑，“叶陈故，我知道你不会。你不会传出去，从你只接见了我这点可以看出，你根本没有想告诉其他人。”
“果然是精明了很多啊陈木塬，不再像是冲动对着我吼叫的少年了啊。”我坐在沙发上笑道，“那么我呢，你们又拿什么补偿我？”
陈木塬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双手环胸后道：“这样吧，叶陈故我送你去加拿大留学，补偿你让给鱼鱼的留学机会。”
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像是很开心，又像是很难过。我知道鱼鱼学成将要回来了，所以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我送出去，美名其曰补偿。但笑过以后，我点头答应，“成交。”
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不会再为了赌气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我的最终目的是变得优秀到你们望尘莫及，而不是大学毕业以后找工作都成了难事。
陈木塬显然没想到我答应得那么爽快，舒展了一下眉头。我说我再提一个要求，我要十五号那天的机票。
十五号那天是鱼鱼回来的那天。我们都心知肚明。陈木塬说没问题。
陈木塬送我去机场那天天气很好，我带了一副很大的墨镜，把整张脸都遮去了二分之一，看不清表情。
如我所愿，我在候机厅里看见了顾平生。顾平生也带着墨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靠在椅背上把头向后仰，不知道在想什么。陈木塬轻咳了几声，看了我一眼。
然后我看见了鱼鱼，她飞扑到顾平生的怀里，笑得满面春风。此时此刻我才明白鱼鱼的好，是她不论经历什么，都尚保持着那份我得不到的纯真，但我却忽然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哭得那么声嘶力竭，陈木塬默默地把我揽在胸前，安慰似地拍着我的背。所有人的都向我看来，他们只当作是小情侣分别的悲伤。
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哭大喊打闹，我伸手打陈木塬，他也默默地挨了我几下。直到最后哭得不能自己，跪倒在地，我想我是有资格哭的，我要把我所有的泪水都留在这片土地上。然后潇洒转身不带一丝留恋。
我十五岁那年喜欢上顾平生，直到二十五岁整整十年，我也该放下，我承认我是自私的，我爱自己总比爱他多一些。这整整十年，恋爱秘籍上写着“喜欢他就告诉他”，我却连当枪匹马去找那个男孩的勇气都没有，我喜欢你我不告诉你，无关他人。
顾平生是看见我了，鱼鱼也看见我了，但他就抱着鱼鱼站在不远处，至始至终没有上前一步，把眉头拧成麻花。他是害怕了，他怕我万一口不择言喊出他的名字，他无法带着鱼鱼施然退场。
我笑着戳陈木塬的胸口，“陈木塬，你和我真是同病相怜。”
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要登机了，我进去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顾平生，岁月带他格外宽容，我的嘴角出现了小小的细纹，他却光鲜如不经岁月。
从此我们隔山隔海，我连思念都再难以抵达。
自此经年，一顾平生。
十一 番外
顾平生拿到最新一期的娱乐周刊，上面有爆料他青春往事的文章，笔者陈木塬。不出意料，那期销量格外好。可这个故事无关叶陈故，无关陈木塬，主人公是鱼鱼和顾平生。
鱼鱼和顾平生，就像两条平行线，她住高楼他住别墅四面绿荫。但是上帝格外垂怜她，上帝大概是觉得努力的人值得被优待，所以恰好弥补了她母亲离世的悲痛。
顾平生第一次见到鱼鱼，她就躲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前面，眼神空洞，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她的旁边站着她的父亲，一个大男人抽抽搭搭来不得小姑娘半点坚强。鱼鱼是陪着父亲送母亲来大城市治疗，就是顾平生所在的这个城市。
此时顾平生只想到一个词，同病相怜。
他的母亲由于意外需要紧急输血，可血库告急，偏偏身边人的血型都不匹配，母亲是罕见的R型血，回天乏术。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想要变得足够强大，保护他所爱的人不会受伤。他偷偷地靠近她身边，后来她在他身边，陪他走过了彼此最难挨过的时光。
真是最好的故事，情投意合相依相靠良辰美景金童玉女。
顾平生看后，自嘲一笑将杂志丢在桌子上。
经纪人打来电话，告诉公司给他放了个小长假，问他想去哪里玩。
顾平生脱口便是加拿大，又恍惚间愣住了，匆忙改口芝加哥。他认为自己一定是习惯使然，将“那个国有有点小心机却很可爱的叶陈故”的想法拒之门外。
叶陈故说到底还是胜利的，她总算在顾平生心里占了小小一块柔软。可惜她过去不知道，将来也不会再知道。
顾平生看着窗外的夜色，他记得叶陈故在远处陪他站着的那个晚上，也是像今天这样，是遮天的云且没有星星。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