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扫了眼正急得满屋乱转的贾敬,贾敏接着继续叹气,估么不止贾珍,只怕贾敬也是一样的吧,只不过他没贾珍激进,人家采取另一种方式来对抗,皇帝陛下你不是不喜欢我们宁国府吗?那我也就不来碍你的眼了,人干脆不做官了。
如果说贾赦是因为犯了错才被降的爵,那么贾敬则是因为态度不周正才导致宁国府再次被降爵的吧,果然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啊,不管是好是歹,你都得受着,老百姓有老百姓的不得已,这些世家又何尝能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百姓虽不如他们享受,可好歹能得家人平安。这些世家虽享用非常人能够想象,可是付出的代价却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他们是将整个家族的荣耀,在这短短不足百年的光阴里,通通挥霍掉了,剩给子孙的,却是日后数百年的满目凄凉。
老天,在某些方面,似乎又是公平的。
看看那些贫穷潦倒的人,上数五百年,谁家没个显赫的祖先?
贾敬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贾珍,张了张嘴,又想到这些日子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却也跟着大人担惊受怕,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心下一软,也不忍自家儿子连这么点儿无伤大雅的爱好也没了,也就不吭声了。
贾珍一面往嘴里狂塞吃的,一面眼珠滴溜溜的看着韩氏,含含糊糊的道:“婶娘不骗我,只要我过来,就有吃的,都跟这些一样?”
贾敏伸手捻了块榛子糖递给他,笑道:“你个吃货,难道你婶婶还为着这么些个小东西来骗你不成?”
贾珍张嘴啊呜一口将那榛子糖吞下,然后满足的叹息一声,“好脆,好甜,好好吃,要是天天都有这么好吃的就好了。”
贾敏微微苦笑,你若真这么容易满足就好了,人都是这样的,既得陇复望蜀。若非是你的不知足,宁国府又如何会被你带入深渊?
只是这一切却不是自己想改就改得了的,试想满心不甘的宁国府一系面对皇权不得不步步退让,只是贾敬贾珍肯低头,但是他们下面的人呢,要知道,宁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不比贾代善低,尤其原先老摄政王的人手,他们嘴上服了,可是心中呢?要知道,这可维系着无数人的生活,他们代表的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利益,他们代表的是一个利益集团,像这样的集团,不可能就此沉寂下去,他们肯定还要争下去,不是贾敬父子想退就退得了的。像他们那样的身份,不进就得死。
宁国府如此,荣国府呢?当年,若非荣国公一系想要维持自己过往的辉煌,也就不会卷入夺嫡之争,结果最后落了个抄家流放的结局,这其间的风险,母亲与二哥考虑过吗?你们真的有识人之能吗?连个下人都管不住,你还想管朝堂上的事,真是痴人说梦。
而将这样的大事,委于一个内宅妇人与一才智平庸的人的手里,贾家还想落了好,那才真的是没天理了。
试想,到了后来,贾母终日困于内宅,贾政亦是难得上朝,终日在家与清客们神聊,这样的两个人能从波诡云谲的朝政上拨云见雾,分析时弊,那才真的叫见了鬼了。
贾母与贾政之所以到了后来还能主导局势,不过因为那些人目标与他们一致罢了,如果真要是政见不一双方互有分歧的话,只怕他们早就被人掀开了去,一命呜呼了。
不过这也要他们够糊涂好糊弄,若真要敢坚持己见,只怕这两母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想自代善死后,贾家在这样的人的带领下,居然还又风光了二三十年,连贾敏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够好。先有康熙帝念着旧情给他们兜着,后又有新皇忌惮太上皇的厉害,不得不对他们的狂妄视而不见,想想新皇居然忍了三年才开始动手,贾敏都不得不佩服新皇好心性,要知道,便是自己作为他们的嫡亲血脉,都觉得他们的行为委实是令人难以忍受呢。
所谓的皇权,不可能是靠皇帝一个人来维系,真正靠的其实是他身后的势力,而皇帝对这些死忠们的回报就是让他们分享自己的权力,当一位皇帝,他手中的可供自己的臣下分享的权力并不多时,哪怕皇帝还能忍,他手下的人必然是不能忍的。所以方才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你对前一代的帝王再忠心也没用,老皇帝一走,新帝必然会换人,是以,这些王公大臣们才会乐此不疲的玩着拥立的游戏,他们都很贪心,他们要的都不止一代的富贵,他们要的是这富贵世代绵延。
与其说他们忠心于皇权,不如说他们忠心于他们有可能获得的权利,那个才是他们的动力源泉。
老摄政王虽然终其一生都没得到那个辉煌的位置,可他才是拥有这片大地的实际权力支配者,所以,他的手下自然也会聚集一批势力。
摄政王死后,这些人如何甘心交出自己手中的既得利益?好在世祖脾气暴躁,自然不是这帮老油条的对手,亲政没多久就被这些老官油子斗了个落花流水,放着大好江山不要,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当和尚去了。
可惜他们的舒心日子也没过上几年,小皇帝不是个吃素的,看着自己父皇的下场,对着这些人岂会有好感,现在小皇帝大权在握,自然也想收拾了这帮人,替父报仇,一洗前耻。
夹在两头巨象中间的代化父子左右都不是人,日子如何能好过,惊惧交加下,代化的病便是由此而来。
康熙帝倒是非常念旧,孙太夫人入宫求肯之后,一来见孙太夫人偌大年纪,不忍她再为这些事烦心。二来代善现在正在要津,自己若抓住代化不放,只怕代善行事也颇艰难,正如孙太夫人所忧,毕竟这两府可是同气连枝,也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当下派人去训斥了代化一番,责他不为国事考虑,偏在这当头儿病了,传谕要他好好养病,自家日后还要用他。
听了皇帝的口谕,代化知道这事便是揭过了,他本就是心病,心下一松,这病当即就好了大半。
那内侍回去将代化情状一说,康熙帝本也颇通医术,心下明了,嗤笑一声,“就他这胆儿,居然还想弄权?”同时也对自己的威重令行颇为得意。
孙太夫人毕竟年龄大了,这番折腾下来,回去足歪了半天方才歇息过来,叹息道:“不说东府那边,咱们自家也须得当心了,千万要引以为鉴啊。”
史夫人早被代化的惨样吓出一身冷汗,听了孙太夫人的话忙赔笑道:“这个老太太且请放心,咱们家不是还有老爷么?”
孙太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太太,我知道你是个心大的,只是这世上很多事,都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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