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一声脆响,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众人的耳膜,“就算我儿子真死了,也轮不到你这狐狸精的名下,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妾而已,你还真以为你能变凤凰飞上高枝了?”
骂完小妾,她接着又开始嚎:“你个杀千刀的老杀才,没事你造什么反啊,吴家的钱财还不够你花的,你定要做皇帝才舒服?白害了我儿性命啊,我的儿啊,是娘对不起你啊,怎么就把你生到吴家了。”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尖利,外面侍立的下人虽然不敢拿手掩耳,却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大家都稍微离正房远了点儿。
一个花白头发的嬷嬷自里面出来,低声对一个小丫头道:“快,快派人去五华山请寂静大师来。”
那小丫头子躬身应了,撇下那正房中的一片混乱不提,忙忙的出去传话去了。
……
林海脸上带着玩味的微笑,“就这么些?”
长安垂手道:“少主,目前暂时就这么些。”
推开面前一迭密报,林海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一缕初升的阳光顿时涌入房中,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林海仰起头眯上眼,颇为沮丧的长叹道:“怎么我的父亲就不能像别人父亲那样志向远大一点儿呢?”
长安心头明白,只怕自家这位爷又跟老爷起冲突了。要说他就不明白了,这小皇帝摆明了就是要老爷的命,老爷何必再对他忠心耿耿呢?就如少主说的,老爷替朝廷镇守这三湘大地这么多年,将这里治理得路不拾遗,大家都安居乐业,就已经很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老百姓了,咱们可不欠他们什么。
既然竖起反旗咱们就可以不受人辖制,老爷为什么不同意呢?以少主之能,绝不会比远在西边小皇帝差吧?难道咱们非给那满洲鞑子做奴才才好么?
林海出神良久,方道:“算了,去枫桦居吧。”
长安拉长声音不满的道:“少主。”去那里干什么?现在老爷子见了少主不是打就是骂,就跟少主不是他儿子反倒是仇人一般。
林海没有理他,背着手慢悠悠的往枫桦居走了过去。他不是不知道林侯在担心什么,林侯所担心的也不过就自家也如吴三桂一般得个三姓奴才的骂名,青史上沦为笑柄罢了。若是没有经历后世的那一切,林海估计打死自己也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可是经历了后世的那一切,林海早就已经心冷了,再忠心,做孤臣又如何,到最后还是不是被人弃如敝履,这样的命运,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实在是不想再重新来过了。
这一世,林家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布置了那么久,投入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因为林侯一人的反对就让自己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长安见林海意思十分坚定,知道无法阻拦,只得叹了口气,跑到前面去通报。
及至林海一到,就听里面林侯冷冷的道:“逆子,你还有脸来见我?”
林夫人在一旁想要劝,可惜连嘴都还没来得及张,就被林侯劈头盖脸的骂了回来:“你还要护着他,都说慈母多败儿,他能有今日,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林母张了张嘴,颓然坐下,现在这两父子剑拔弩张,哪里是自己一介妇道人家劝得了的?要说她现在心里也很矛盾,嫁入林家,她回娘家的时候,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乡亲仇视的眼光,在他们眼里,自己也算得上是朝廷的帮凶,帮着他们鱼肉乡里。尤其是,满清入关后大肆屠戮,这是血仇,那些死难的人,都是自己的同胞,每每想到这些,林夫人都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是若帮了儿子,那又置自己的丈夫于何地?那岂非是说林家的老祖宗当日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他是民族的罪人?那自己的丈夫又算是什么?
林夫人越想越头疼,只得干脆撂开手,由着他们父子二人去闹。
林海看着林侯也是一阵心酸,之前保养得当,林侯虽然夙夜操劳,可也还是风度翩翩,算是个帅大叔吧,如今才多久,不过短短数月,便已煎熬得满头白发,那衣衫下更是瘦骨嶙峋,肩膀上的骨头看着都快戳破衣衫了。
林侯只看了林海一眼,便转过头去,不肯理他。
林海再是心肠冷硬,可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啊,喉间一硬,一股酸涩冲上眼睛,含泪道:“父亲大人何至于此?若是父亲大人因此损毁身体,海实在是万死莫赎。”
“何至于此?!”林侯抖着手转身指着林海,“你还有脸问我?若非你这孽障,我何至于此。”
林海道:“儿子竟不知犯了何错,引得父亲大人如此愤怒?”
林侯真的都快被他给气死了,“这还不叫错,你这是要造反,造反啊,那是要诛连九族,遗臭万年的。”
林海抗声道:“孩儿觉得儿子现在所为,算不上是造反,只不过是夺回我汉人的江山而已,难道父亲大人喜欢对着人口口声声称‘奴才’?”
听得林海如此说,林侯也是一噎,半日方勉强道:“陛下对我说满汉一家,现在不过是因为陛下才刚掌权,来不及改罢了。”
林海冷笑,改,就算是后来清廷灭绝,这种情况也没有改过来,反倒引出了那句著名的“宁与友邦,莫与家奴。”事实证明,所谓的满汉一家亲,不过是个骗人的幌子罢了。你见过有谁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权益的,满洲八旗贵族除非脑子被门夹了,他们才会同意这满汉一家亲,在他们的心目中,汉人是奴才,是敌人,需要的是严加防范,而不是亲如一家。
长叹一声,林海不得不提醒林侯,“父亲,咱们是异族,是两个不同的民族,亲兄弟尚且萧墙,更何况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民族。”
林侯对着屋外的苍天一拱手,“正因如此,才可见陛下心胸宽广,雄才大略。”
林海忍耐着勉强道:“那么父亲你可想过,满人是否容忍汉人跟他们平起平坐,父亲,你且算算,咱们汉人是多少?满人又是多少?面对占绝大多数汉人,满人真的能放心?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一大家子人,被几个强盗抢了精光,然后那强盗还占了那家人的家产,让他们做奴才,然后他们还亲如一家,那可能吗?”对那丢了家产的人来说,只怕是恨不得将那些强盗食其肉饮其血啃其骨寝其皮才恰当吧。
拿后人的话来说,对于一个民族而言,这种情况说得好听点儿文艺点儿叫蹂躏,这要说得不好听就叫强、奸好不好,你说作为被强、奸的那一方,他是觉得强、奸的时间长点儿好还是短点儿好呢?这个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怎么自己这老爹学富五车,却独独就看不透这一点儿呢?
不管林海怎么分说,林侯冷冷的道:“陛下是我的学生,我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我知道陛下的心性,他乃是一代雄主,假以时日,陛下定然能解决这个难题。”
林海被气乐了,“那么我就告诉父亲,你的这位一代雄主终其一生都没有解决这个难题,别说是他了,就是他的儿子孙子,重孙玄孙,直到这个王朝覆灭,都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老爷你没忘吧,他是满族,他赖以生存的根基是满洲八旗子弟,不是汉人,他很聪明,他知道汉人恨他们,所谓什么满汉一家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嘴巴上说得好听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满族人少且不善耕种,我想他宁可将汉人通通都杀光,便如当年的蒙古人一般。”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