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雷塔斯到了克丽奥佩脱拉身边时,后者正背对着他坐在亭子下的乳白色条纹相间的大理石椅上,克雷塔斯猜想少女正在的是亚历山大寄来的信。
「克丽雅。」他轻唤了一声。「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旁人都说他平时做事相当粗鲁,但面对克丽奥佩脱拉公主时则不然。
他很早就发现这件事了,习惯以及其他更多他辨不明的想法驱使他如此,但他还记得第一个想法是如此的:克丽雅瘦小又脆弱,个性也是,简直比各种他所能想到的物种都要柔弱不堪。
这让他对着克丽雅总是小心翼翼的,这种小心是不带距离感的,他喜欢亲近这个孩子,同时因着自己身任的职责他也得以参与这个公主的成长,外人或者他其实都是感到惊讶的,毕竟他是这样讨厌犹豫和细致的工作,但他乐于照顾克丽雅、便着法子让对方笑……接着他发现自己该死的陷入了与安提帕特同样的境地。
不知是他该死还是安提帕特该死。
他以往最讨厌安提帕特这样的人了,他以为他们站在两件事情的极端上。
很好,他们现在有了共通点:对着自己多年照护的对象萌生了不应该有的情感。
但也仅此而已,安提帕特在他眼中依然乏味至极,最愚蠢的是竟然还喜欢上一个疯子。
虽然那个疯子是克丽雅的母亲。
不管如何,克丽雅因为他的叫唤从沉思中抽离,卷好信、回过身露出苦涩的笑容,「克雷塔斯,你不该过来。」
「我为甚么不可以过来?我是腓力的近身护卫官,我可以自由出入此地。」
克雷塔斯不能自己的长久注视着端坐着的少女的面容。
马其顿的克丽奥佩脱拉公主确实生得与自己母亲极像,但随着时光流逝,她已然焕发出了另一种美,温润、和煦的那一种,与数年前那个短暂出现过的女人有些相似。
克雷塔斯私下听过不少人议论过奥林匹娅丝与克丽雅这对母女,对于多数男人来说,奥林匹娅丝那艳烈张扬的美貌更胜自己女儿,而这股美甚至不因年岁减弱,但在克雷塔斯来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克雷塔斯反倒更喜欢克丽雅身上娴静温顺的美、偶尔多了点迷糊憨傻的可爱,这让他更着迷于与对方亲近。
他想或许是自己吵闹惯了,在这个姑娘身边自己可以感受到罕有的宁静适意吧。
此刻,克丽雅低下头,「克雷塔斯,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如果被发现我们私下见面,你我都会被惩罚的──」
「你真的自愿嫁给那些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的男人?」
「克雷塔斯,」公主勾起笑容,但很勉强,可以看出其中的力不从心,「这这些事该由父亲决定,而不是我们子女应该考虑的。」
「克丽雅,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吧,他们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你真想服从腓力的决定,成为那些蛮人的妻妾?」克雷塔斯说着,心中则是无法克制地去幻想克丽雅躺在那些不知名的男人身下的场景──恶心与怒火充斥胸口,强烈又癫狂的不满几乎要冲破了所有理智,这驱使着他去说出恫吓性的言语,「你不用多久就会成为寡妇,你那年老的丈夫可能死于寿终正寝,但这几乎不可能,他更可能是跌进酒坛淹死、没日没夜的享乐掏空了自己,甚至只是为了一个女奴与人大打出手,到时候你的命运又掌握在谁手中──」
「不、求你别再说了。」泪水落在了裙襬上,也一点一点打在克雷塔斯心坎,那语气则是透着无奈与忧伤,「母亲离开了,现在整个王宫都属于欧律狄刻的,我又该如何选择我自己的人生?」
克雷塔斯不禁有些慌张,更多则是懊悔,「克丽雅,别听我胡说了,我不过是吓吓你。」
克丽奥佩脱拉摇摇头,「克雷塔斯,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是我自己胆小,不愿去听。」
「克丽雅,我──」
「别说了。」对方深吸了口气,「父亲不喜欢母亲,讨厌极了,我的婚事父亲又怎么会上心?」
「腓力可不像你母亲这样小心眼。」
「请不要这样说我的母亲。」克丽奥佩脱拉却想不出任何言语为自己母亲辩解,只得重拾话题,「你说,比起艾吉莉亚、比起欧罗芭,父亲投注在我身上的关爱又会有多少?如果今天有一个糟一点的婚约对象父亲而不得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父亲又怎么会不选择我?」
克雷塔斯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回答不出来,往常要是对着其他人,这种显而易见是要迫使他屈服的问句他必然会发怒,但如今面对克丽雅──怒火是有的,但不是对着克丽雅,而是对着王后、对自己……甚至是对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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