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入亥时不久。”门外一个陌生却又有些耳熟的声音答道。
“商中府大人,还记得我吗?”
商驰听到这声音,大吃一惊,连忙走到门外,跪在了地上,对着还是空空的院子说道:“大人恩情,商驰牢记心中,永不敢忘。”
突然间,门外就站着了一个戴着黑漆面具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黑夜里看着跪在面前的商驰。他既没有任何感到自己失礼的意思,也没有打算让商驰起身的意思。反而商驰却甚是惶恐,不仅不敢有何不满,也不敢起身,只是紧紧地伏在地上。这是一个朝堂之上经常出现的动作,尤其是他们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的时候,他们都认为这个动作可以表现出来一种极大的尊敬。那个男人慢慢的跨过门槛,在商驰的身边又走了几步,他似乎也对商驰的这个举动很满意。又过了一会儿,商驰似乎也认为自己的尊敬之意已经表达得足够了,然后才小心的问道:
“您此次亲临,不知所为何事?”
“自然是好事。”他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商驰可以起来了。
商驰这才敢起来,两步走进了门内,那人见商驰也进去,顺手一甩,砰的一声,书房的八扇门都一并关了上去。虽然八扇门之间都有着一段不短地距离,但那人的动作却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是,是,是,自然是好事。”商驰并没有对这一切感到吃惊。
“刘利之事处理的甚好,计划也很顺利,你也成了郭开的人。主公希望你能够在郭开那里做些事情出来,借着这棵大树也好成长,时机成熟便可取而代之,他日也就大业可成。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你也应该都明白吧?”
“明白,商驰明白。”
“另外,主公让我转告你,你的老熟人,还活着。”
“司青还活着吗?”商驰又问,黑衣人点了点头。
商驰自己虽然也早就察觉到了,但听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心中还是吃了一惊。
司青还活着,既然他还活着,那么他就一定会来找自己,而他来找自己也绝对不会是来喝酒的,他是来讨债的。
“那,他在哪里?”
“不知道。”
“大人,这…”
“该告诉你的,我不会不说。”那人似乎有些不太耐烦。
“属下知错。”商驰连忙撇开此事。
两人在里面密谈,却不知道有人就在外面仔细的听着这一切。虽然那黑衣人功夫甚高,却也始终没有察觉出隔墙有耳。
站在门外的人是秦人杨文,而他最擅长的就是跟踪和潜伏,在他名声鼎盛的时候,他是关东六国的通缉犯,因为他为秦国从东方六国窃取了无数重要的机密。他的年纪轻轻,前途无限,本该有一番作为。可是就在十六年前,杨文就突然失去了踪影,人们都说他死了,死在了一次失败的任务中。
谁都不会想到,他并没有死,如今的他却成了郭开的手下,郭开将他安置在商驰的府里,自然是为了监视商驰。郭开让商驰平步青云的同时,也当然没有忘记对他的控制。
那黑衣人来的时候,用一株销魂香迷昏了商府的所有人。可这杨文却还清醒着,他只是装作睡去了。杨文听到此处,心中暗暗惊道:“原来这商驰竟然是个双重奸细,郭相爷本以为已经将其收为己用。没想到他竟是被安插进来的奸细!”杨文本想第二天便去告知郭开此事,但却忽然听到房内的两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听那商驰突然问道:“大人,我府上的人悉数睡去,为何我还清醒着。”那黑衣人指着这铜兽道:“我给你的这麝兰香有清醒解毒的功效,正好可解我那销魂香。”这话刚说完,那黑衣人就立刻道:“不好,你这门外侧的人,怕是此时早已清醒了。”
杨文大惊,心道不好,便立刻使足脚下的力气。杨文虽然没有什么功夫冠绝天下,但他的轻功却是江湖上顶尖的水平,否则也不可能跟在人后那么久都不为人所知了。他提气轻身,蹿升丈余,跃过了墙外去。整套动作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在墙外轻轻地落了下来,才听得背后院内的商驰道:“大人多虑了,门外并无人呢!”
杨文便立即悄悄的离开了商府,朝一街之隔的相府奔去。
郭开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还时不时的让他再说一遍。等到郭开把整件事情完完整整的理顺了,已是半个时辰后。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郭开听完后问道。
杨文又将迷香之事说给他听。郭开听完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他道:
“我知道了。”
其实郭开内心很开心,但他表面上却保持着冷静的心态。他虽然不知道商驰口中所说的主公是谁,但联系到前几日李牧和商驰的会面,他认定那人就是将军府的人,毕竟李牧对商驰也有知遇之恩,这样一来,整件事情也合情合理。而他高兴的原因正是他认定将派要动手了,本来的将派和相派之争就像是两个高手对峙,高手相对,谁都不敢先出第一步,因为只要一出手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破绽,除非这一手就可以彻底击败对方。郭开很开心,就是因为将派的这一手,打的不仅很难看,而且破绽百出。
(二)
第二天清晨。
赵葱已经在前线打了胜仗,燕军损兵折将连连败退,不仅很快收回了平城,还趁机攻取了燕国的几座边城。
李牧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燕军虽然本就不足为惧,但能得胜也是很值得赞赏的。看来赵葱将军还是个可造之材,这样的话,赵国的未来也有些依靠。
但即使这样,李牧的心里也是十分的烦躁,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却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想过可能是李吉出了事情,也想过是因为李夫人染上的伤寒,但是李牧却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夫人。”他走到后院的祠堂,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正跪在那里,她在为李吉向列祖列宗祈祝。
“宜儿刚刚熬的药你吃了吗?”李牧关切的说。
“吉儿会出事吗?”李夫人看着丈夫,想问他要一个答案来。
“李钟没有找到他,也许吉儿他这次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牧看着东边一片血红,深深地说。
“不过,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没过一会儿,他就收到了赵王的急召,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秦军派大将桓齮攻取平阳,杀扈辄于武城,斩首十万。
赵葱前线征燕之战正酣,国都邯郸兵力薄弱,秦人趁机来袭,赵王急召群臣,商量对策。
“桓齮和杨端和率军东出上党,经河内深入我国后方,攻占了赤丽、宜安,现在正直奔邯郸而来,形势危急,我赵危矣。”司马尚跪在地上道。
“扈辄武城不战而逃,最后不还是死在了秦人手上。”“本就不该让扈辄出战啊,要是李将军出战就好了。”“那当初也不该让赵葱去打燕国。”“那难道让燕国灭了我们吗?”“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安静,安静。吵什么吵啊?”赵王偃扯着嗓子大喊,可是群臣却没人理会他,继续吵着,要么拼命论证自己对今天这局面的发生早有先见之明,要么使劲为自己当日的误判寻找不可抵抗的替罪羔羊。“既然事情都已经如此了,你们吵又有什么用?”赵王拍了一下桌案,可赵臣们却还是吵个不停,他们已经乐在其中了。
“这该如何是好?”赵王只得无奈的走下王座,拉住李牧的衣袖,连忙问道。“李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他这个时候又想起了李牧。
李牧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回道:“王上,当即令赵葱将军从燕撤离,前来救援,至于燕人的阳城,狸城则先归还燕,与燕国和好。聚集邯郸周遭的兵将马匹,臣自当带兵誓死守城,以报国恩。”
“……此次秦军可是有三十多万呢,李将军。”国尉赵佗站出来说,他看了看李牧,又看了看赵王,有些丧气地道:“我们目前最多只能召集十五万人,真的能…?”
赵王听到这里顿时又变成了一副愁苦的面容。
“大王!”李牧好像对赵佗的话毫不在意,他抱起拳头,对赵王信誓旦旦的说。
“臣保证,赵国一定不会亡。”
“今天孤才真的明白”,赵王的眼眶里挤出来几滴眼泪,“李卿……李卿才是真正的国家柱石啊。”
秦军此次兴兵达三十万人,攻势勇猛,直奔邯郸而来,大有一举将赵国拿下之意。而李牧赶到前线立刻下令所有军队往回撤,放弃漳水以西的所有地方,将主力退到漳水以东的邺城中,并下令让所有平民撤往邯郸和晋阳,不给秦军一草一木,坚壁清野,把全部兵力集中在邯郸为中心的武安中牟等重要地方,固守城池,绝不让秦军有机会侵犯赵国的心脏。虽然有些窝囊,但李牧这样的应对措施果然让秦军拿他们毫无办法,秦军破竹的势头也立刻被阻拦在了漳水之西。
(三)
商驰刚刚起床,石同就告诉他家里有个家丁失踪了。商驰正想细问,丫鬟平儿却突然大喊大叫的跑了进来,她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西边院子…墙上有一个奇怪的大圆。”
“一个圆就把你吓成这样?”石同训斥道。
“是用血,用血画的。”她说完就昏了过去。
商驰吃了一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来到西边的小院子。他们毕竟是刚刚搬进来的,这个小院子尚且是闲置着的,当然也很少有人来走动。商驰很远就看到了那个图形,黑色的圆,血黑色的正三角形紧紧地切着那个圆——那正是一个巨大的“月”的印记。
商驰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黑色的圆了,而且他知道,这个圆现在是不应该存在的。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出现了,就会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一定是他回来了,他果然还活着。
商驰突然感到体内有一口恶气猛的涌了上来,然后憋在了胸腔里,怎么都通不过去,接着,商驰突然就晕了过去。
(四)
十六年前。
塞外的风吹不尽也吹不散。吹不尽的是幽怨,吹不散的是哀伤。
图查尔正骑着马带着司青朝留山上奔去。
刚刚“复活”的司青的虽然找回了意识,但他的身体却非常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现在图查尔只盼着马能够走快点,因为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头,若是再晚一会儿,禁地之门就只能到第二天才能再打开了,而那时候,恐怕塔雷戈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他不能再让塔雷戈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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