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方西谢家之时,谢子染的双亲正坐在高堂之上。
他进门前将她往衣襟里塞了一点,她便听话地不再乱动。
谢子染走了进去,她能感受到他胸间平稳的心跳,而谢家双亲虽不说话,却端的是一样的威严。
他们照例问了谢子染这一行的因果后,便不再作声。谢子染也不作声,小狐狸等了半晌,有些纳闷,便偷偷探出了半个脑袋,却只瞧见谢子染正伸出一只手,在手腕上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滴一滴地放血到跟前桌上那盛着半碗看似清水却又不是清水的碗中。
小狐狸自觉这大抵是谢家捉妖后例行之事,可看到那半碗血,却还是一惊,猛地叫出了声。
这可好,被谢子染的母亲逮了个正着。
“子染,这是?”她走下高堂,直走到谢子染的面前,指着小狐狸露出的半个脑袋问。
“我从路上拾来的一只狐狸。”谢子染微微皱眉,一只手上仍在放着血,另一只手伸到怀里,环住了小狐狸的身子,他并未提她是他的灵宠之事,倒不知为何要刻意隐瞒。
谢子染母亲的脸色忽地变了一变,却也只字未说。
谢子染将那剩下的半个空碗全部放满后,连包扎都不曾,转身便要走。他母亲于此刻叫了声他的名字,复又绕到他眼前。
“下个月素素要来,你这段时日就在府里好好养伤,别再乱跑了。”她说得关切无比,眼睛却是直直地望着她……
那眼神里掺了许多的情绪,太过复杂,小狐狸参了许久也没参透。
但有一点她是确信的——谢子染的母亲,并不大喜欢她。
小狐狸在谢子染的院子里过了将近一月的时日。
而这一月里,她长出了第四条尾巴,学会了些简单的句子。
她日日跟在谢子染身侧。
他在书房研读,她便用四只白毛爪子笨拙地磨墨,每每磨了一会儿过后便有些扛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去,醒来时,一张狐狸脸上满是那人状似无意中画下的一道道墨印……
他在花园之中练习术法,她便乖乖坐在花丛之中看着,有时兴起,也会学着谢家的野猫去扑蝴蝶,可每每都被野猫的低吼和利爪吓得退了回来……
他在凉亭之中休息,望着池里的芙蕖出神,她便趴在他脚下,仰头望着他出神……
唔,也有不跟着的时候。
譬如谢子染小憩之时,她便独自坐在院子里的小道上,小小的狐狸脑袋里不断回想着从前的种种,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良久,只得作罢。
府中的侍女恰在此刻经过这条小道,那侍女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好巧不巧地便踩着了她。她痛得尖叫出来,一溜烟地便跑去了谢子染的卧房。
谢子染被她扰得不得安眠,却也不恼,抓起她肿了的一只爪子,轻叹两声,取了药箱来给她上药。
他的神情太过专注,动作太过轻柔,让她都不禁怔住。
药上罢,他抬头瞧着她呆愣的模样,“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傻了?”在她眼前晃了晃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半是宠溺半是责怪道,“下次还坐不坐在路上巴巴地让人踩了?”
她撇撇嘴不作声,他便揉一揉她的狐狸头。
而在那之后,却又默默地下了令,派人在那条小道上修了个小小的,只够她容身的石洞……
他甚至还单独在床上辟了一个狐狸窝,到了夜里,他要睡下前,便先将小狐狸放在他身侧的狐狸窝里,一人一狐狸每日同榻而眠。
而白日里他若是醒来,决计不会吵醒她,定要待到她自个儿醒来,到处去找他。每每从他书房的门后探出个脑袋偷眼瞧他,他才带着笑眼嗔道终于醒了,而后将她抱进怀里,再问她想吃些什么。
谢子染偶尔会出门,去到大街上替她买些喜欢的吃食,她便也理所当然地跟着。
她趴在他怀里,只从衣襟里露出一个头来,遇到喜欢的吃食便仰着头“嗯嗯啊啊”地叫两声。所幸,最近开始学会说“要吃”这两个字了。
有时他存了心逗她,便将那买好的吃食举得高高的。她趴在他的衣襟之中,怎么够也够不到,便会猛地一下跳出来——
倒是够着了,身子却直直地往下掉。
谢子染总是能及时地弯下腰接住她离地极近的身子,然后挑眉冲她道:“我若是不接你,你会不会摔死?”
她不满地嘟囔两声,心道原本就是你捉弄我,却又不知何故,笃定他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她摔在地上。
至此,不止谢家上下,整个方西都知晓谢家三公子养了一只杂毛小狐狸,且宠溺得没了边。
谢子染的母亲终于不大能看得下去,于一个午后,跑来谢子染的别院里。正碰着他坐在凉亭之中品茶,小狐狸就蹲坐在那桌子上的茶盏旁,不停地用爪子拨弄茶壶的盖头。
谢子染的母亲眼见此情此景,不知怎的竟有些难以忍受,几个箭步上来就要提起小狐狸的脑袋,被敏锐的谢子染察觉后,生生地伸出了一只手臂拦了下来。
“子染!”她被拦在桌前,望着自家儿子如此护着那只小狐狸,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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