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妈妈都死了。我们在世界上怎么怎么样,她还看得见吗?
“我可不这么想啊。”
打破这死般沉默的,是田心。
“妈妈说了吧,她一直相信着。”田心无力的笑了笑“相信着我们会成为好孩子或者了不起的大人。”
“我啊,好像一直以来就没有理解过你们的想法呢。真不是个好姐姐。”她看了一眼湍和市。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她不知道的冷漠表情“须势理也是,我要她在梦里把我们都聚起来,却一点也没考虑她的想法。”
“但我还是很想救须势理。”她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至少在素盏市眼中不似作假“并不是什么为了妹妹这种理由。我所想的,就只是想让妈妈看看须势理健康长大的样子。仅此而已。”她重复了一遍“仅仅是就这样就好了。”
素盏湍静静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妈妈啊。”素盏市淡淡的说“我也不想为了没见过几面的妹妹拼上性命。”
那一刻她说着,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死掉了。
“我啊,之前也是觉得,是须势理害妈妈死掉的。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对,我在地下室的时候也想着,要是可以选择就好了。谁愿意当这个权外者谁当去。但是马上有意识到这是无法选择和改变的。”
眼睛有点酸,市紧紧闭上眼睛,她还不想在这里流泪,耳边却传来了那个漆黑女人的笑声。还有……
“你是谁?”
“我是要保护你的姐姐。”
正因为意识到自己无法选择,才会说出想要保护你这种话吧?
希望你,至少能有个人来救你。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拯救谁,大家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我现在,只想把自己打理好。”
“不要让妈妈担心就好。”
一口气的说了出来,素盏市都没敢把眼睛睁开。
这里已经没有窝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了。
有的只是抱着各种目的想法的陌生人。
“我是不会让你得手的,素盏湍。”田心说“为了妈妈。”
“哼。”对于田心的宣战,湍毫不在意“别以为进了非时院我就会怕你。”
素盏市抽身离去,这个地方她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待。
三人分道扬镳。
“我是非常不喜欢她啊,毕竟是她害妈妈难产死掉了。”
“我所想的,就只是想让妈妈看看须势理健康长大的样子。”
“我也不想为了没见过几面的妹妹拼上性命。”
他们三个人大概死也不会想到,他们在小巷中的谈话,全部被须势理通过‘同调’的能力听了去。
包括他们回忆起的,童年的片段。
“就算如此。你也依旧喜欢你的‘哥哥姐姐’们吗?”德累斯顿挑起一缕紫黑色的长发“须势理,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说了。”就算是听到了这种比刀子还尖刻的话语。即使它们捅进了心脏,须势理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我很喜欢我的哥哥和姐姐们。就算他们都不喜欢我。”
“为什么呢?那位‘哥哥’,可是打算要杀了你呢。”
她转到须势理身前,漆黑透明的手捧起那孩子的脸颊。
须势理直视她,她也直视须势理。
一个人眼中什么也没有,另一个人眼中则是无穷无尽的黑。
“因为他给过我一块糖。”
许久,须势理慢慢的,淡淡的说。
“我想见猿比古了。”
他的梦境里,不再是一片纯粹的,有生命的青蓝只色。
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是一个标准的日式宅院的里面。
他的梦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须势理呢?
伏见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再三确定没有须势理的身影。最终他把目标定在那件屋子里,抬脚向屋里走去。
在屋子外围的木制围廊上脱下鞋子放好,拉开纸门。宽敞的和式房间里除了铺着整齐的榻榻米外一无所有。
须势理跪坐在房间中央,发梢衣角整整齐齐,低着头不发一语。她穿了一件宽松的女式和服,萱草的颜色,那件和服肯定不是她的,伏见随便看了一眼,那大概,是她哪个女性长辈的,估计是母亲的。
她沉默。
伏见只能听见风呜呜吹过的声音。
“猿比古,有妈妈吗?”
他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随意的坐在榻榻米上,用余光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须势理有点不对劲。
“……谁都有的吧。”
他随意的回答着,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那个仁希的妻子基本不回来这个房子,据说是一天到晚都忙着商社的事情,所以吃住都在商社那边解决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也没见过那个人几面。”
他多说了几句,想借此让须势理抬起头来。可是没能如愿。
“我今天啊,见到妈妈了。”
“嗯。”
本来还想加一句别的什么的,但是伏见没有说出口。
“妈妈,很爱须势理。但是却因为要把须势理生下来死掉了。”
伏见静静听着,也许这个时候他应该安慰须势理几句的。但是他自己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也没见过什么人来安慰过他。
那些打雷吹风,伤痛发热的夜晚,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抱着终端机或者笔记本,缩在被窝里熬过来的。
“须势理还有哥哥和姐姐。”她继续说,声音平板,就像说着无关自身的故事“哥哥和姐姐窝在妈妈怀里取暖打闹,大家都是笑着的。”
“但是,妈妈死掉之后,哥哥和姐姐就没有那样笑过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从伏见没有关好的纸门的隙缝里飘了进来,很快紧挨着门口的榻榻米上就铺满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哥哥和姐姐,不喜欢须势理。却给了须势理一块糖,还对须势理说会保护须势理。”
“所以那个时候,明明知道他们是怎样想的,但还是,忍不住觉得相当温暖。”
“还是,很喜欢哥哥和姐姐的。”
屋里越来越冷了,有细小的水汽在墙面上凝结成冰,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这件屋子变成了一个冰屋。
伏见感觉,有什么比冰雪还要冷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哆嗦了一下。
“那你……父亲呢?”
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父亲’这个词汇。
“家主大人……”须势理想了一会儿“他只要我乖乖在宅子里呆着就可以了。”
“这样啊……”
伏见想,也许须势理和自己是一样的吧。
呆在没有生气的宅子里,周围是一群无聊冷漠的,也许是冷血的亲戚。
她身体不好,所以每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被允许出去,所以只能将精神寄托在梦境中游荡。
“你是,想找个人撒娇么……”本来他想用自己一贯的讽刺语调说出来的,可是到了嘴边,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用一种近乎是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在幼小的年纪孤身一人,这种滋味,有谁能比伏见猿比古更清楚呢?
“不是的。”
“我已经明白了,撒娇是没有用的。”
伏见楞了一下,又很快理解了须势理的意思。
“啧,那你想怎样?”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也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但伏见没有忘记须势理的异样,他试图弯下点腰,看看须势理的脸。
“你今天很不对劲啊须势理,有什么就给我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可没有耐心听你在这里说这些事情,话说回来那天你为什么直接跑了啊,之后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大贝那家伙,跟个傻子一样……”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时不时蹦出一个‘啧’来,看着是在抱怨须势理偷溜,实际上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话题。
那些冰和雪已经把他们包围了,伏见的肩膀和须势理的衣服上落满了大朵大朵的雪花。
这些雪花,都是孤单痛苦的回忆。
须势理听着伏见一个人的碎碎念,把头靠在他同样瘦小的肩膀上。
莫名的,也许是心有灵犀,伏见停下了没有意义的自说自话。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他故意说得很凶。
须势理没有答话,只是伸出双手,拥抱了他,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
又是那个比冰还要冷的东西,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冰已经把他们的腿都冻住了,再有一会他们就会变成一座冰雕。被掩埋在这片白茫茫的梦境里。
冰还很薄,动一动就会碎掉,可是她没有。
他也没有。
“猿比古。”
“什么。”
“如果,我拥抱了你,你会喜欢我吗?”
紫黑色头发的女孩趴在他耳边,声音模糊在满屋的风雪里。
他回以一个拥抱作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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