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跌入满地的虫子堆中,白清冷咬牙挥出一掌,掌风凌厉,内力涌出,瞬间便将周围的虫子扫空,清理出一块干净的空地。他重重地摔在地砖上,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的伤口瞬间全部都裂了开来,痛得眼前发黑。此时被扫开的尸鳖已经再次涌了过来,没了剑,他正不知该如何结束那怪物,猛然间瞟见那条垂着的青铜锁链,来不及多想,单手一撑地,整个人便纵身而起,凌空又一次掠上了悬着的那条锁链,再次劈出一掌,震得血尸往后连退数步,血肉横飞。血尸被他惹恼了,拖着重剑大步朝他扑来。他也不动,直到它已经冲到面前,眸中一亮,身形猛地拔高旋身,一脚蹬在它的后背,扯着锁链紧紧缠住扑了个空的血尸的脖子,不料血尸穿着包裹得极严密的盔甲,围了一圈的护颈竟然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勒断!趁着这当口,它抡着剑便往后砍,他一眯眼,抬脚踢在它的手腕处,重剑便脱手而出飞了出去。白清冷早就已经撑不住了,整个人如同从血里捞出来一般,重伤的内脏使得不断有血从嗓子里窜上来,憋了满口,冷汗热汗沿着他刀削般的侧脸淌进衣领,此时竟然多一分力都使不出来。见血尸已丢了剑,他暗自松了口气,根本没防备身下的怪物会伸出长得吓人的指甲朝他抓来,身形慢了一步,腿上就已经挨了一下,被它撕下一溜血肉,痛得他浑身一抖,发白的手指死死抓着锁链,才没有从它身上摔下。然而他实在无力支撑,眼前一晃,便感觉锁链脱手,一口血再也憋不住地喷出,身体被大力甩开……
那一刻,白清冷忽然意识到之前的那道灵光究竟是什么——轻剑万变,重剑以不变应万变。
妈的,想什么呢。
眼前黑了一阵之后,没有撞到预料之中的石壁,只感觉自己身后撞上一具坚实的身体,架着他稳稳落在地上。正要提醒那人说地上有尸鳖,却只见那些密集的虫子竟像是碰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四散逃窜开。
“穿上。”身后那人给他披上一件沾满血渍的黑衣,竟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把他靠在墓室的石壁上,又猛然窜了出去,几步便绕到血尸身后。血尸没了剑和一条手臂,在黑衣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他双腿一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紧接着兜头压下,双膝一屈、压在它的肩头,劲瘦的腰用力一扭,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那血尸的脖子便被他连皮带肉拧断了下来。他单手拎着那颗头颅掠上高台,往石棺里一丢,脚尖挑起一边地上的棺盖,飞起一脚一踹,棺盖便一声巨响、准确地封住了石棺。
整套动作流畅连贯,一气呵成。
那人折回来背起白清冷就要走。
“剑,咳咳!”白清冷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把血尸用的重剑。
那人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背着他走过去拿起那把剑,来到高台边上,摁了一下一块石砖,便出现了一道暗门。
原来出口在这里……白清冷闭了闭眼,想道。
那人背着他走在一条两人宽的甬道里,健步如飞,就好像能在黑暗中清晰地视物一样。
看来他刚刚是从这里折返回去的,估计沿途的机关都已经被他破了去了。白清冷忽然很想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地下古墓,偏偏身手极佳,背着他走都完全听不到一丝脚步声,而且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还有,那些尸鳖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克星一样。
“咳咳,放下我,休息下罢。”白清冷听到他稍稍有些气喘,看那一身血衣,怕是之前也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东西。
“再走走。”那人没停,反而加速通过了这条甬道,又来到一处石室,然后“啪”的一声落下了身后的石门。他把白清冷放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扔到长明灯里,四周顿时亮了起来。
白清冷这才看仔细,原来他是个颇为冷峻的男子,身形修长,原本穿着一身黑衣,只不过他的上衣现在披在自己身上,露出精瘦却充满力量的上身,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后背上有一幅浅浅的纹身样的东西。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瘦削俊美的脸颊上,腰间束着的皮带上系着一些奇怪的工具,还跨着一把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黑金短刀,就连靴子上都插满了匕首之类。而且,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出奇的长,明显是从小便受到什么特殊的训练。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白清冷眯起眼。
正想着,黑衣人走了过来,蹲下身,猛地点住他腿上、胸口的几处穴道,出手极快,他没防备,甚至连躲都来不及,便感觉那奇长的手指触碰之处麻木不已。
“你——”白清冷痛哼一声,“干嘛”二字还没出口,那人手指又是几点,他便再说不出话来。他一阵恼怒,抬眼瞪着那人,可那黑衣男子却根本不做搭理,撕开他腿上伤口周围的衣物,右手探向腰间摸出一只小瓶子,在血尸抓出来的伤口周围撒了好几层白色粉末。
他这才发现,那伤口四周竟然已经开始发黑。
那人手掌切在他腿上,用内力逼出毒血后又在伤口上撒了一层粉末,才解开他的穴道,不等他开口便道:“伤口中了尸毒,说话会加快血液流动,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白清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也没在意,站起来,贴着墙壁仔细听了听,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之后,才靠坐在地上,开始闭目养神。
白清冷脱下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递给他,没想到他眼睛睁都不睁,极乏的样子,淡淡道:“出去再给罢,它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尸鳖?”
他点点头。
顿了片刻,“在下白清冷,刚刚阁下出手相救,实在感谢。”白清冷现在实在有太多的困惑,虽然知道那人不太爱说话,也只能硬着头皮找话了。
“张壁歌。”这该算是他的名字了。
真精辟。白清冷撇撇嘴。也是他前二十年都在和君遏那小子打交道,早已习惯了这种爱理不理惜字如金的欠抽风格。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拿过那把重剑,借着灯光细细端详。这应该是一把汉剑,但又明显不是青铜所铸,剑宽约七寸,厚重无比,上面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靠近剑柄的地方刻有两个古朴大气的篆书——“大风”。他猛然记起,相传汉高祖刘邦曾找来七大铸剑世家公羊、公西、百里、端木、徐、欧、吕氏中最优秀的传人,命他们铸造一柄大剑,要求这把剑只有他才能举起。铸剑师们历经三年,采天地之灵气,反复锻造,终成大风宝剑,奇重无比,竟无一人能举起。结果铸成之后,高祖甚至来不及一睹其风采便病危驾崩,之后,大风剑连同那七位奉召而行的铸剑大师也一起被埋入陵墓陪葬,一代神兵尚未见世便就此湮灭,成了天下侠客心中所向。这其中自然有很大的渲染夸张成分,但也足可见大风的非凡,如今时过千年,这剑竟然丝毫没有生锈,擦去剑身上的尘埃,剑锋凛冽,依旧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白清冷手指拂过剑身,不掩眉间喜色,“这汉墓是高祖的陵墓?”
张壁歌依然闭着眼睛,摇头道:“这不是真的高祖墓。或者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高祖墓。这里风水极凶,是自古以来墓葬选址的大忌。当然也不排除刘邦为了求得入土为安,借此掩人耳目,不过更为可能的是,这里是一处规格很小的殉葬墓。”
白清冷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当真难得。“那血尸又是怎么回事?”
“风水极凶之地非常容易发生起尸,那青铜石棺上的锁链就是为了锁住里面的东西。不过它不是高祖的尸体。”
“那些锁链是你弄断的。”白清冷眯眼看着他。锁链的断面很新,一看就知道是新弄出来的。但若是他,既然知道开棺可能出现异常凶险的情况,为何还要这么做?
张壁歌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就在白清冷又要开口之前,他才张口道:“我开棺之后,发现里面的东西不仅仅是会起尸这么简单,便重新封好,进了这处甬道准备撤离,再然后就听到你弄塌了机关暗道——这里的机关互相联动,我差点被你封在地底下。”说着,瞥了一眼脸上颇不自在的白清冷,继续道,“若是那东西被你招了出来,你我都别想从这儿出去。”
“那里面究竟还有什么东西?”白清冷皱了皱眉,心下很是不爽。
“血尸的头颅里,有鳖王,我的血克制不住它。”他似乎是歇好了,站起身来,“你还能走么?能的话我们就快走,过会儿那东西说不定就出来了,这古墓底下到处都是沉睡的尸鳖。”
白清冷点点头。
张壁歌转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白清冷也起身,捞起剑便追了上去。
一路上黑漆漆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我是问,你是谁,为什么对这里的一切这么了解,你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前面黑暗中终于传来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冰冰的话:“我的血是出生就带来的。在各种墓里待的久了,自然知道的多一些。”
两人终于来到了地面上。
“等等。”白清冷忽然摆摆手,示意他别动。
若是在地下,他承认可能不如张壁歌,但在地面上,他自信论武功和觉察力都不会输于任何人。此时,他分明察觉到一丝异常,虽然没什么杀气,但小心点总没错,手已然抚上剑柄,蓄势待发。
果然,破空传来“嗖”的一声。
白清冷侧身躲过,就看到一边的张壁歌已经抽出了那把黑金短刀,就要朝冷箭的来处掷出。“等一下——”他说着急忙抬手去按他的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张壁歌出手极快,那黑刀几乎就在声音发出的同时贴着手心飞了出去,“唰”的一声钉在三丈开外的一棵槐树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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