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漆黑一片,浓雾从她的皮肤沁到心里,凉凉的,让她不由得浑身抽搐。
星星点点的火光,由远及近,与之相随的,还有那残酷冷冽的兵戈杀伐之声,呯呯嗙嗙地几乎震了镜子的耳。
她茫然无措地站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起,如傻了般,似乎连动也不会动。
“蚀芈,你带着镜子快走!”却生一人满脸肃杀之色,握着从天兵手中抢下的枪,长空一划,便撂倒了周围一排兵士。趁着这空隙,他手一用力,将蚀芈狠狠推出战局。
蚀芈的脸上沾满了血,眼中布满了血丝,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在如此迷蒙的黑夜中,没有人发现他滑动着猩红流沙的瞳眸。“不行!要走一起走!”
“我们今晚是注定走不了了,索性就拼了命地多杀几个人,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地死在诛仙台上快活!”这个声音,是酒中仙。
紫色丝袍,一衾翻飞,铺染了鲜红的血迹,却更显他的风姿傲然,举世无双。
“不行,要走一起走!否则,别说是我,连镜子都不会答应的!”蚀芈手中没有武器,然而修罗眼再度启开的他,却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
那人的蓝色衣袍被削下衣袂一角,幸好他眼疾手快,否则刚才被兵矛砍去的,便是他的一条腿。“蚀芈,此刻并非性情之时,你和镜子必须走!我们之间,必须要保证有人活下去,才能救得了淮湮,这也是往生玄帝生前的愿望!”
往生玄帝……
镜子浆糊一样的脑子似乎终于记起了什么。不错,玄蛋儿死了。
“冲啊!给本主使抓住越狱的逃犯!”兰慕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那赶来抓他们的天兵,汹涌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他们冲了过来。
一向沉着的芷霖仙使见情势紧急,冲蚀芈大喊:“来不及了!蚀芈,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们青城四妙,当初义结金兰,有天地为证,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如今,我们四人哪能都逃脱,不如救下你们,我们一起赴死,百年之后,又是一段轮回!”
蚀芈瞪着猩红的眼睛,一边挥拳厮杀试图闯入战局,一边不甘地大喊:“那却生呢?至少要把却生……”
镜子的哭声传来,蚀芈循着镜子的眼光看去,登时愣住,将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却生以戴罪之身,身上早没有天银盔甲的保护,此刻,六只神枪齐齐□□他的胸腹,纵为仙身,想救他亦是回天乏力了!
“却生——”蚀芈挣扎着冲开人群,想跑到却生身边,然而却生却用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将他和镜子送到百米开外的地方。他想为他们,争取多一点逃生的机会。
镜子永远无法忘记,她被蚀芈抱在怀里远飞,回头看向却生的最后一眼,那双突出的,留着血泪的眼珠。
火光之中,□□穿胸,神剑斩身之声,刺痛着镜子的耳膜。而耳边,青城四妙的话似乎还在回荡。
御珍仙君展臂挥剑,高喝一声,“四人同心!”
芷霖仙使猛地拔出胸口的箭羽,随声附道:“其利断金!”
酒中仙身负重伤,往前吐了口血,却仍以笑颜接应道:“同心之言!”
梦令天君在最后杀了一个天兵后,双膝无力,缓缓跪到地上,双眸欲阖,却不忘附和兄长们的话,“其臭如……”
最后一字,他再没力气,只无声轻吐,泯于唇畔。
四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不要不要不要!”镜子哭着从梦中醒来,抬眼,却看到蚀芈,通红的一双眼,那决然的苍凉和恨意。
“蚀芈,那些都是梦是不是?”她抓住蚀芈的手臂,猛烈摇晃着,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她明明就全身痛得要死。
蚀芈摇头否决,“不是,镜子,那些都是真的。我们趁着天黑,在被押送去诛仙台的路上,斩杀天兵,意欲逃开圣日天帝的势力。但是,但是……”
“但是,就我们两个逃出来了对不对?”镜子偏着脑袋问蚀芈,就好似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
然而那笃定的语气,却让蚀芈的心开始发酸,他扯开话题,“镜子,你知道吗?自那以后,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了,我差点以为你再也醒不过了。”
“三日?”镜子迷瞪着肿泡的双目,“蚀芈,此地是何地?”
蚀芈慢慢起身,转身望着四周淡黄流白的光芒,那似水似雾的空气,诡谲而迤逦。“这里是浮罗太虚。”
“浮罗太虚?”镜子诧异道,随即打量起四周。忽而又低头沉思,“也是,除却这里,我们又还能去哪里呢?天虽大地虽广,却无你我容身之地。”
望着对方,透过彼此的眼睛,他们知道,此时他们在想的,是同一个地方。那里,曾经因为有那个人的存在,成为他们共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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