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姆朗少年有些憨憨的笑了笑,(姆朗语)“没有啦,只是有些不大习惯,里陆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嘛。”
那一年,传入姆朗族内的里陆大地的白茶流传兴盛在整个姆朗石林之中,许多年轻人争先恐后的品舔着,那久远的来自古老的祖先之手的苦茶被他们随意的丢弃在垃圾筒里。
姆朗,渐渐的忘却了那段曾经苦涩的岁月。
……
语言,是姆朗与里陆人交流的最大障碍之一。
安格里达城内一些友善的里陆人会耐着性子认真听一个如同野人一般肤浅的比划着手脚表达着自己话语的姆朗人。
古法之年纪,思前想后许久的姆朗族长颁布了这样一道命令。
——所有姆朗人必须修习里陆语言。
里陆大地,那个宽广博大而充满神秘与灵性的大陆。
那是任何姆朗人都为之惊叹的,无法想像的丰腴,繁华,充满着异样的美丽。
他们还太落后了。
必须走出去,到里陆大地上去,学习里陆的文化,学习里陆的工艺,学习里陆的思想。
——他们必须学会里陆的语言!
年轻的姆朗少年将里陆大地视为自己一生的追求,狂恋痴迷的热爱着,做梦也寄望着自己能够有朝一日来到这片繁华而美丽的土地上,与那些优秀的里陆人成为朋友,娶一个美丽的里陆姑娘。
这一项布令很快得到了姆朗族神殿内大部分长老的认同与支持。
(姆朗语):“呀,这个里陆文字好奇怪。”
(姆朗语):“哈哈,真有意思。”
(姆朗语):“原来是这样的啊,上次我遇见一个里陆人,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原来是在同我打招呼。呀,我没有回复他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
(姆朗语):“阿嬷,我……我只是学习姆朗的数算,可不可以不用学里陆语呀,感觉好别扭……我不大喜欢。”年幼的赫莱斯德咬着嘴唇问道。
(姆朗语):“不行,只有学会了里陆文字语言,去了里陆的男人才有出息。姆朗的数算有什么好学的,尽是些没用的东西,赫莱斯德,你的思想怎么会这么落伍?”
年幼的赫莱斯德抿着嘴没有在说什么。
(姆朗语):“看来我要收了你的这一堆演算作具和书本,赫莱斯德,你要专心学习里陆的文字,这些没用的东西不要在去浪费时间了!”
赫莱斯德惊惶失措的拦着年长者,慌乱的护着自己的演算工具,(姆朗语)“别,别,别……阿嬷,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学,我学里陆的语言,别收我的东西,我学,我学!”
……
索为沉默了下去。
抿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他继续翻到了下一页。
……
古法之年纪。
姆朗石林突然兴起了一场极为浩大的灾疫,历时一年。
这是一场险些使得姆朗族全数覆没的一场巨大灾难,那时的族长夫人乌塔安德娜便是死于这场病疫。
这一场痛苦生生的折磨了她将近半年的时间。
躺在病塌上的乌塔安德娜夫人神色已经憔悴的让看着的人觉得无比的痛心与不忍。她极其的消瘦,惨白,那时的乌塔安德娜夫人已经连说一句话,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去安慰的力气都没有了。
乌塔安德娜夫人死去的时候已经痛到全身失去了知觉。
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来挽救这一场浩大的灾疫。
哪怕是里陆中最著名的医生,甚至是皇家圣殿中最负盛声名的赫布迦德罗医生,也同样对此束手无策。
“族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赫布迦德罗医生安然的送回去了。”一个姆朗族的青年用一口极为流利的里陆语说道,“您看,接下来是要……?”
族长松开了扶着眉心的手,这场天疫已经让他觉得心身疲惫,而乌塔安德娜离去的打击更是让这个男人变得无比的消沉与颓废。
年青的姆朗男人顿了顿,说道,“族长,可是……要请众位长老列会参议?”
族长摇了摇头,“几位长老年事已高,不少的也染上了这种怪疫,现在就不打扰他们了,更何况这样的参议会论前日已了召谈过了。”
突然有一个很是年轻的姆朗族少女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她脸色微红,喘着粗气,显然很激动也赶的非常急,“族长!族长!梅赫安姆斯婆婆,他们说梅赫安姆斯婆婆那里已经制备出了解药!”
年青的姆朗战士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噢!真的?”
姆朗族的族长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梅赫安姆斯居住在姆朗族域最深处的石林之中。
这是一个脾气非常古怪,刁钻,言语无比刻薄的老婆婆,很多姆朗族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亲近她。
族长走过去的时候,梅赫安姆斯正在给一个已经痛的昏迷的贫苦小女孩喂着药,那个小女孩子穿得非常破烂的衣服,身形特别的瘦小。
梅赫安姆斯用沾了药汗的纱布濡湿了那个小女孩子干涸的嘴唇。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但是此时梅赫安姆斯这个常年不被人想起,更无从问津的地方已经积聚了越来越多的人了。
(姆朗语):“族长。”
梅赫安姆斯看见了来人,便微微倾首已示行礼。
族长微微一怔,他似乎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梅赫安姆斯说了什么。
梅赫安姆斯将盛着药汁的破烂药碗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来,或者说,她已经等待了非常的久。
梅赫安姆斯并擅长言辞,她只是将一旁用黄纸包扎好系结粗带的一提提药包拿给了眼前的人,(姆朗语)“那一日,我去了族里。不过……你们都没有要它。”
她的语气并没有平常的刻薄,甚至反而掺了份平常任何人不曾见过的悲伤。
族长怔怔的望着她。
因为他突然发现……
他似乎已经听不懂姆朗语了。
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惶恐与震惊。
梅赫安姆斯给他的这一捆捆已经晒干碾磨好的草药,然而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却是让无数的姆朗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因为那是任何姆朗人都知道都见过都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长在姆朗族中遍地都可见的绿草,在帐篷边,在小屋外,在溪河旁,在深野里,在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的路边,在他们喝过的每一条水的水畔。
——卜草。
这是姆朗在最初建立群落的首要因素,不是河流,不是土壤,不是阳光,而是这些小小的植草,这种唯一可以医治姆朗族先天特有的隐疾。
族长站在深野里呆呆地望着周围遍地开满的卜草。
仿佛置身绿海一般。
同年,年老的梅赫安姆斯在她的躺椅上平静的死去。
她死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任何人,梅赫安姆斯在世的时候与她的丈夫曾经育养过一个非常聪颖的儿子,只是后来被她的丈夫强行送去了里陆大地,再后来,这个聪颖的男孩成为了里陆大地卡坦希安城的富豪,娶了一个非常娴淑温柔的里陆女子。
然而——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姆朗石林,更没有再回去看望过这个已经渐渐年迈老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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