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终究是不放心我,待到我身子好了才离开。我知道他这几天赖在这里的意思,他想把我带回天上去,但奈何他最近表现得太过谦谦君子,也不好勉强我做什么。最后终于挨不过百花宴一众仙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在一个日头爽朗的午后,陪我吃过红豆饼后离开了。
他前脚上了天,我后脚便离开了客栈。
但踏在阜沙镇午后慵懒的街道上,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怕我找到子然他会为我交出紫雩;又怕我找不到他,而寒凛找到他又会将他终身囚禁……这到底是桩让人揪心的事,我坐在茶楼里看着阜沙镇的车水马龙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却到底没想出我该怎么做,恍惚间瞥见某个巷口走出一个黄袍子白胡须还带着一个小孩童的老和尚,慢悠悠的正往另一个巷口里头拐。
我觉着我得拦住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但我知道我必须得这样做。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客栈,在老和尚拐进那道巷子之前挡在了他前头。当然我也惊讶于我的速度,半口气都没得喘,而老和尚也不过才走了四五步的距离。
小孩童看到我的一瞬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收住了诧异的表情。老和尚反倒表现得很是镇静。他眯着眼,双手合十,一串山楂大的佛珠在臂弯处晃啊晃,“施主,许久不见。”
我并不想与他过多寒暄,开门见山道:“老师父可曾记得子然,浣溪想问问老师父,那日在街上,老师父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指引他去往哪里?”
我话说得有些急,老和尚还没表示,旁边儿的小孩童就抢去了话头。
“小妖精你莫要放肆,信不信我现在就让道士收了你!”
我瞅着小孩童,他竟一丝不顾我们曾共宿一晚的情分。我想起和墨染共同相处的那段世外桃源的时光,他也是这般的不讨喜,处处与我作对。
我此刻没工夫搭理他,想问小孩童的关于墨染的话,咬了咬牙也没张出口,只一双眼真诚而可怜的望着老和尚。
老和尚却依旧眯着眼,慢悠悠转着手里的佛珠,半晌开口,还是那日与自然说过的话,“身在此山,然知何处。”说罢一闪身不见了。
我有些慌乱,竟没想到老和尚有这般的法力。我站在太阳直射的街角焦急的四处寻找,除了来往慵懒的赶集人,再也寻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
就这么在镇上惶惶呆了几日,子然和老和尚的事情让我耿耿于怀放心不下,等到第五日的时候,我终于按耐不住,起身离开了阜沙镇。
这一番离开,我是想回到天上,因我觉着有很多事情不是我想理明白便会理明白的。子然会那样离开,便是不想让我跟随,那我循着他的意,他是不是就会开心很多?
我循着记忆里来时的路前往鹿台山,徒步一路,心情放松了许多。经过落霞镇的时候回那处秀丫头住过的那处房子看了看,惊喜的发现原来被火烧过的房子和花田,都已经恢复了原样。
我的心咯噔一下,猜测着这是谁做的,也或者是又有人来这里落脚了?等我疑惑的走进没有挂锁的茅屋里头的时候,我看到原本秀丫头躺着的那个满是稻草的石砌床上,现在干净整洁连床单都换成了新的。床脚叠得整整齐齐的一身衣裳,是我认得的,那是子然在那个雨天离开的时候穿的那身衣裳。
我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息感受一下,这里充满紫雩的气息。原来子然一直都没有走远。我看着干净简单的屋子,惊喜之余忍不住猜测,难道他发动了紫雩的力量让这里恢复原样?只是,他回到这里做什么?
我忐忑的坐在房门前等他,就像安葬秀丫头那日,我和临水在等他和寒凛一样,这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子然也没有回来。我望着远处的娇艳的花田,寻思着他是不是又去镇上写字或者卖花了?我该不该去找找他?找到他我该怎么说?或许他并不希望我找到他……
我就这么想着也这么坐着,直到北斗星在我的头顶眨了几下眼睛,夜风吹得我抱住了臂膀,我才忍不住耻笑起自己来。
我多想自己只是浣溪,只认识飒飒和老君的浣溪,没有棠棣的记忆的浣溪,,那样我便不会想这么多忧虑这么多了。
我起身离开了茅屋,就着月色徒步前往鹿台山。
我心里想着事儿,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隐隐在附近感受到紫雩的气息,前进的步子再也走不动。我汇聚精神,紫雩的气息越来越强,忽然西北方的迎面闪烁起一道紫色的光,我躲闪不及愣在那里,光束直面我的脑门猝不及防而来……
我隐约看到了子然的脸。他的瞳孔里反射出我震惊仓皇的模样,化身的紫雩剑愕然停住掉落在地……光芒渐渐消失,慢慢恢复成子然的样子。
我恍惚一瞬,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纵然我有很多疑问,现在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我慢慢蹲下身想要靠近晕倒在地的子然,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步。
这时我才明白临水的话,他果真不是个骗人的神君。我亲爱的子然就躺在前面,不知是死是活,我却因为本能的畏惧紫雩而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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