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很清楚,寒仲说的有道理,宋瑾的提议也不错,但是,都不是她所想。
她伏在案上渐渐睡着,突然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她被吵的醒了过来,揉揉眼睛,看见一只老鹰在她的窗外扑打着翅膀。苏阮把窗户推开,浑身是水的老鹰就噗嗤一下窜进了屋子。
“阿宸?”苏阮的声音明显上扬,眼睛也发亮起来。这只老鹰她认得,就是墨宸豢养的通讯鹰!
小心翼翼的抓了它,将它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下。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发颤,哆哆嗦嗦的拧开竹筒盖,倒出一张小小的白纸。她匆忙把房间里的灯点亮,白纸凑到烛光之下,上书四个隽秀的小字:“周国内乱。”
苏阮愣了。是他的字,没错。没有问候,没有关怀,没有解释,就四个字……周国内乱。
周国内乱。苏阮念了一遍。她突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周国的任何消息,无论她如何费尽心机的去打探都没有结果。
更确切的说,整个云岚和周国的消息似乎都被阻隔了,不光是她,连皇族也没收到消息。
苏阮意识到这四个字是他专门给她的重要讯息,脑子就飞快的运转起来。怀孕这段时间,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孩子孩子孩子,似乎大脑这个机器都要生锈了。墨宸简单的一句周国内乱,就像是一支烛火,瞬间点燃起了满屋的灯光。她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不断的思考。
隔壁的绾绾听见响动就过来查看,忙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祖宗,别又病了!”
苏阮道:“我们去酒楼。”
绾绾愕然:“这么晚?还下雨……”
苏阮断然道:“无妨,走!”
……
有间酒楼。
即便是这样的深夜,酒楼里也是灯火通明,几乎每间房间都有人。
苏阮来到独属于她的三楼,墨宸身边那有千里耳的随从青崖毕恭毕敬鞍前马后的跟随着伺候,点灯,送茶。
房间很宽敞,海棠花香萦绕鼻尖。
苏阮在绘着彩画的榻上坐下,吩咐道:“把相爷和太傅的全部资料拿来。”
“是。”他去了。
片刻后,两本厚厚的书册就摆在苏阮面前。一本的页皮上写着“孟奇”,一本写着“金蓝”。
孟奇就是当朝相爷,掌管朝中六部、三司,可谓是朝中大大小小事务的统领;金蓝为太傅,是正一品的荣誉职位,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内阁的管事。内阁负责圣旨的拟定、传达圣意等等,很有威望。
老国师死后,朝政基本上就是这两个老家伙在打理。相爷归顺的是圣君这一边,金蓝归顺圣上,所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可想而知。这两人各自领有一个圈子,在朝廷里针锋相对。
苏阮想用他们来作为突破口。这两个人明争暗斗多年,谁都想抓着机会把对方弄死。眼下她若抛出一根橄榄枝,他们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她先打开相爷的文卷,文卷的头几页详细阐述了相爷的一生。相爷孟奇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年不过十岁时就父母双亡成了孤儿。他好读书,那时候写字作文在十里八乡的都是出名的,后来硬是让县令自掏腰包给他读书,他也争气,只考了一次,就高中状元。
金榜高中之后也不得器重,只在小城镇当个小小的县令。算是他人生注定飞黄腾达,在他二十岁那年,老相爷带着妻女到他管辖的县城玩耍,他鞍前马后的将老相爷伺候的高兴了不说,还博得了老相爷的喜欢。
老相爷一生就这么个女儿,一直都想招婿入门,正欠缺一个合适的人选,殷勤的孟奇就这么被纳入了人选之中。以他的出身来说这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但对于老相爷来说这事也同样是一门好事。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就想给她找个听话、能控制住的女婿,出身要清白,有文化,最后爹娘死绝了,孟奇正合适。于是孟奇就成了相府的倒插门女婿,后来老相爷身体欠佳,孟奇就顶替了老相爷的位置,做的还不赖。
这事苏阮以前也听闻过一些,在帝都,相爷怕老婆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如此详细的记载倒是头一次见到。他往后翻了几页,列出了一串名册:万花楼头牌狐媚、青花楼小崔……这些,都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苏阮想起那夜她和墨宸在鼓楼的顶上,也发现相爷搂着其他的女人,可见这人风流成性。但是在外间,相爷却是出名的气管炎,一切都是夫人说了算。人前人后两个样,果真是演技派。
想要控制这个人,看来得从这方面下手。苏阮合了孟奇的书卷,又将太傅的书卷打开。
太傅的书卷比相爷的腰厚了一倍,可见其生活经历有多丰富。苏阮饶有兴致的像看故事书一样欣赏着太傅辉煌的一生:京都书香世家金家的庶出,与御景廉的妻子金蝉席一脉。他生母出身卑贱,而且死得早,他七八岁时就离家出走,后被人牙子拐卖,做过家仆,当过脚夫,苦力,等等。
奴隶市场是非常活跃的,太傅不断的被辗转人手,最终被卖到周国。他样貌好,做事也勤勉,后来就在帝都的奴隶场上被帝都的一户商户人家的小姐看上,将他留在家里做仆人。
后来这户人家家道中落,太傅被佛应寺的和尚慧觉收养,一直到十八岁时才机缘巧合的回了国。
他回来的头一年就考了状元,后又因为出众的诗作而得皇上器重,扶摇直上,危及尊荣。
这个人是从谷底一点点爬上来的,听起来有些可怕,又有那么些刺激。
按卷中记载,他与周国收留他的那户小姐有段私情。卷中有言,他现在的妻子云氏就是当初的小姐。这句话后面打了个问号,也就是说尚未被确切的证实,但肯定还是有些谱才会写上去。
苏阮看着很是有趣。云岚和周国的关系,百姓不知道,官员们心里都有底。堂堂云岚太傅,娶了周国的女子为妻,这可是相当了得。
仔仔细细把卷宗翻了一遍,她把卷宗收起,递回青崖。
青崖把资料送回,端了宵夜点心来苏阮的房间,悉心伺候在一旁。
苏阮抿了口茶水:“可有周国的消息传来?”
青崖道:“周国内乱,三皇子令狐瑶与六皇子策划了一场谋逆,试图夺位。”
苏阮讶然。令狐瑶当初将墨宸的首级带走了,理当继承世子之位,那么王位也指日可待,为何还要发动吃力不讨好的谋反?
她现在所知的消息太少,也不便作出推车,只继续问道:“结果如何?”
青崖道:“失败了,令狐瑶把责任全部推给六皇子,逃过一劫。”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内乱。这种皇族的争斗,是最损害超纲的。朝局不稳定,臣子们人心惶惶,谁还会专心专意的替皇族做事?而且对百姓而言,这也有可能造成巨大的恐慌,毕竟每一次政权更替都是血的教训,牺牲者,往往就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墨宸给她的消息只是四个字,酒楼的消息可比她的精确多了。苏阮道:“这消息的来源是?”
青崖道:“是主上今日用飞鸟送来的消息。”
苏阮道:“宫里的人知道了吗?”
青崖道:“主上嘱托,两日才可入宫送消息。”
苏阮心下了然,他是在给她做准备的时间呢,遂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回府的路上苏阮心情非常愉悦,哼着小曲,倚靠在车壁上听着雨声,她突然发现雨点敲打着青石板的声音是那么动听悦耳。
绾绾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都好久没看见苏阮这么开心了,脸颊染着两朵红云,像是饮醉了一般。
苏阮笑而不语。通讯鹰的识路距离有限,墨宸能把这只鹰放回来,证明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的心情能不好么?
苦苦的挨了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终于不折腾了,每天乖乖的呆着,阿宸也马上要回家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有比这更开心的吗?
……
“公主,相爷来了。”秋娘道。
“让他进来。”苏阮瞥了眼身边的红衣妙龄女子,女子立马闪到一边躲起来。
丞相孟奇进屋,冲苏阮一拜:“参见公主。”
苏阮道:“免礼。”
她的目光从他进入房间开始就审视着他。她想知道,这男人现在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如果是避之不及,也就没什么好说了。所幸,孟奇并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坦然的看着苏阮,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眼中,似乎有些期许?
苏阮审视了他几遍,最终确认,没错,是期待,丞相在期待她。
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好像是一潭漩涡重重的池塘,任何人掉入其中都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苏阮突然有种一拍即合与狼狈为奸的即视感,她还找了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想过来要挟他,看来是多此一举。虽然孟奇是赘婿,但是毕竟也是在官场打滚的男人,能力和野心也是不容小觑的。
孟奇看着苏阮,笑道:“公主把微臣招来,何事?但凡公主有需要的地方,微臣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帮助公主。”
他在抛橄榄枝呢。
苏阮微微眯起美丽的眼睛:“明人不说暗话,眼下是扳倒太傅的机会,也是我拜托和亲之事的机会。丞相大人,我们合作吧!”
孟奇哈哈大笑:“一箭双雕,妙、妙、秒极了!公主有何计谋?”
苏阮道:“办法我是有一个,但还需要你帮手。你跟太傅斗了这么多年,对他也应该了如指掌吧。”
孟奇道:“知道九分吧!”
苏阮拍拍手,秋娘就托了一只画卷进来。苏阮把画卷徐徐展开,呈现给孟奇看:“听说太傅的妻子内向孤僻,从来不见生人,但是相爷应该见过吧,是否就是这画中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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