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后。
“看地契还没感觉,真站在这土地上才发现,王爷真阔绰,居然留了这么大一块地给我们……”
苏阮站在临着田地的低矮小山坡上,举目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
层层麦浪好似一堆堆明灿灿金子,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曳着丰硕的果实,绚烂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除了公主您眼前看这块地,后面这几座山头往后的地皮也都是您的。这些都是先帝赏赐给御景家的,共计三千顷良田。”
负责看管这块地的御景永满脸堆笑,手里拿着个银灿灿的算盘,每一颗算珠都是用纯银打造,可见其的日子也过得相当不错。
苏阮道:“能用的是多少?产出又是多少?”
御景永殷勤的端起银算盘,把珠子拨的啪嗒啪嗒响:“先帝赏赐的都是良田!都能用!土地三千顷,每顷土地等于五十亩,共计十五万亩良田。我们这里种的是两季水稻,每丰收一次,每亩地产出大概是三百斤大米,共计四千五百万斤大米。目前商人的收购大米是按每斤八钱,也就是三亿六千万钱,换成银两是三十六万两白银,三万六黄金。剔除工人的费用,每一季水稻的收入在三十万两左右浮动。当然,这只是个故略数据,还要看本年的气候,雨水,虫害等等各方面。”
他吧啦吧啦冒出一大堆数字,墨宸听着晕晕乎乎,苏阮却从容自若的拿了他的算盘,飞快的拨打起来:“就按你说的一共十五万亩地算,据我所知,南方的水稻每亩地产出至少在四百斤往上,我们就按四百斤算,每亩四百斤,总产量是六千万斤大米,每斤的收购价为十钱,总收入为六十万钱,总共为六十万两白银,与你给我的数据几乎差了一半,是我了解的错了,还是你算错了?”
御景永的眼珠子飞快的跟着苏阮的手指不住的晃动,听到尾数咽了口口水,抬头迎上苏阮的目光,险些跪下去。
他背后直冒冷汗,这一大片土地礼王都交给了他负责,多年来也从来没有追问过多过多细节,这个公主,太精明了吧!
苏阮把算盘递出去,他接下算盘,手微微发抖:“公主,可能是我,是我算错了……”
好在,苏阮没有更细致的追究,道:“你先退下吧!我们自己看看!”
“真是好大的一片地。”苏阮即便是踮起尖叫也望不到尽头,初步肉眼估计,光是庄稼人也有成千了!
“这么大的一片地,估计能供应很多地方。”苏阮露出笑脸,“这么多大米,可以解邕州的问题了吧!”
墨宸趁着一把淡青色油纸伞,替她挡去日光的灼烧:“你打算用这些米去解决邕州的问题?”
苏阮道:“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米吧!我只需要动用一小部分,就能解决邕州的问题。”
墨宸的眼睛里晃过一丝异样之色,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她这么雄心壮志的要解决邕州米价的问题,他都不忍心泼冷水了。
“如果能解决邕州的问题,我以后就在邕州给你爹造一个祠堂供奉他。”苏阮认真道,“我们走吧,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
御景永在这片广袤无边的农地上用私人的资金盖了一个山庄,名唤明月山庄。
山庄盖的豪气,庄内高楼林立,亭台楼榭,流水桥下,美不胜收,不知道的,还当着是哪个大官宦的豪宅。
御景永战战兢兢地把墨宸俩口子引入山庄,端茶倒水,悉心伺候,生怕他们责问款项来源。
但苏阮只接了他的茶水,就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这一路上,我都仔细的想过了。邕州的问题,从外部而言,在于碍着周家的势力,没有足够多的大米涌入市场,打压米价;从内部而言,在于地方官员的无能,以及商户们的紧密合作。”苏阮对邕州米价的事情的确是上心了,思考十分深入,“所以,想要打下邕州的米价,就得从这两个方向入手。”
墨宸坐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捧着青花瓷茶蛊,明眸瞟了一眼苏阮,并不多话。
苏阮兴致盎然,他却兴致缺缺。
苏阮兴致勃勃的说着对于邕州之事的解决方案,墨宸一言不发。
苏阮渐渐察觉异样:“阿宸?”
墨宸回过神:“恩?”
苏阮皱眉。
好像想要着手解决米价的事情上,墨宸一直都是消极懈怠的态度。
往常她想办什么事,他总是迫不及待的先就去替她办了,哪用得着她在这里伤神。
苏阮皱着眉道:“你不想替邕州的百姓解决这件事么?”
墨宸轻轻放下茶盏:“阿阮,你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吗?大米之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难以估计。”
苏阮迎上他欲语还休的眼睛,重重一点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是故意要做什么善事,但是既然让我碰到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就好像你说的,就当是学学怎么抢生意吧!这次,我们就把周家的这把生意虎口拔牙抢下来。”
墨宸看着她脸上笃定的神情,神色也终于暖了起来:“是吗,无论后果如何,不后悔?”
苏阮坚定道:“不后悔!”
“那就随心所欲去做吧。”墨宸露出了笑脸,“有任何后果,我替你承担。”
……
邕州。
连接着南北关口的商业重镇,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也一如既往的荒凉如冰。
走在城镇之中,苏阮明显的发现,比起一个多月以前,街上涌现了更多的的乞丐和穷人。
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浑身恶臭,四处抓着商贾们乞讨,却被狠狠的甩开,连人都称不上。
路有浮漂,不忍入目。
她静静的穿梭在人流之中,这样的画面,她希望永远不要在她热爱的国土看见。
……
周家,周进大宅。
周家管事满头大汗,匆匆忙忙的跑进周进的别院,却被几个护院给拦了:“干嘛?老爷在忙着,什么事?!”
周管事道:“急事!快给我去通知老爷!”
护院道:“什么急事?老爷刚点了丽春院的姑娘进去伺候,你那什么事能比这个更急?”
周管事恼了,就站在门外大吼:“老爷,老爷您快出来!大事不好!有一支商队从南方过来,带了大量的大米入邕州!”
周进正和丽春院的美人缠绵云雨,对他的吼叫理也不理,反而恼怒。
要来就来,邕州这地只有天然屏障,就看他能不能进来,有没有能耐卖。
等周进办好私事,时间都过了半个时辰。他抽着旱烟,衣衫不整的拉开门:“大惊小怪什么?”
周管事急忙道:“哎呀老爷,您真是不急啊,有商队带米入城,不是一点点,估计有上千担!”
周进一脸不耐烦:“你们派人拦住便是,这也要通知我?”
管事一跺脚:“要拦得下我们当然拦了,可是龙将军出面护送,拦不住啊!”
“龙将军?”周进的眼神总算精神了几分,“他居然跟我作对?平时拿我的好处拿得少吗?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
他狠狠的熄灭了旱烟:“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恰有另一小厮跑了进来,惊慌道:“老爷,商队、商队进城了,他们在城西屯仓,开仓放粮,米价十二钱!”
“什么?!”周进一听,大怒,“走,带上打手,去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周家人浩浩荡荡的奔赴城西米仓。
带着这批米进城的是一支商队,大约有十几个人,穿着绮丽多彩的异域服饰。他们把大米都囤放在城西的仓库里,就在门口摆摊贩卖。百姓们蜂拥而至,正在如火如荼的抢购,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周进叉着腰走上去,拨开拥挤的人流,看见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大米,门前悬着一块牌匾。
“墨氏米店,今日米价:十二钱。”
“呸!”周进一口唾沫唾在牌匾上。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卖米的商贾生气道。
“怎么,就这样,怎么了?”周进满脸嚣张,“在邕州做生意,也不问问这是谁的地盘?”
商贾道:“哈,地痞啊?龙将军,龙将军!”
龙将军立马领着随从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拔了刀,怒气冲冲的冲到前面。
看见他手里的兵器,周家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周进也收敛脸上的怒色,道:“龙将军,这是哪家的商贾,竟需要你亲自来保护。”
龙博道:“周老板,他们是从沧澜过来的行脚商人,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和睦,他们的安全由我们军队负责,请您高抬贵手。”
周进道:“如果我说不呢?”
龙博抬起了剑:“那就问我手里的家伙怎么想了。”
“呵,好大排场。”周进毫无惧色,冷冷的扫一眼白花花的大米,“不过,我犯不着跟你们计较。城中有十万的饥民,我倒要看看,你这些米能够卖多久。我们走。”
周家人撤离,龙博也吁了口气。他这纯粹是受私人邀约,哪能动用国家军队,来的士兵其实并不多,只能威慑对方而已。
周家也有地方势力,若真冲突起来,哪方能占便宜还真说不定。
冷不丁,墨宸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干得好,兄弟。”
周进回到府上,越想越是恼火,行脚商人?分明是有人故意来找事来了!
“我周进在邕州叱咤风云几十年,还从没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找事的!”周进冷冷的吩咐道,“通知商会各个家族,严令低价抛售大米,否则就是与我周进作对!”
随着周进这一声令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无声息的打响了。
行脚商人带来价格低廉的大米迅速占据市场,百姓们都吃上了便宜的米,昂贵的米变得无人问津。
在周进的命令下,商会里的其他大户都没敢抛售大米。
但是一些小的、零散的商贩很快扛不住,大米价格一天天的走低,他们手里的货物在急速的贬值,耐不住的人就赶紧抛售。
开始是一家、两家开始抛售大米,渐渐三家四家,慢慢的,整个市场的米价都进入了正常的范畴。
但,真正的命脉,还把持在大商户手里。
他们手里都囤积了大量的米,一旦行脚商人和小商户的米卖完,他们又刻意恢复原本的价钱。
周进为自己的高压政策奏效而感到得意:“想跟我斗,门都没有!”
“老爷,不好了……慕老板,慕老板在售米……”
“好个慕言……上回布施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他脑子进水了!”
周进恨的牙痒痒,但避讳着慕言在邕州也有一方势力,亦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却知道,这邕州的米价防线,真的把持不住了。
慕言这匣口一开,商会里的其他大商户也扛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抛售大米。
大量的米涌进市场,大米的价格眼看着一天天走低,降到十二钱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回涨。
涨到一定的数又开始下跌,渐渐就稳定了下来。
百姓们起先还拼命的趁着米价低一个劲的买,到后头确定米价不会上涨了,才放下心来。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米价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个活菩萨救了我们邕州城啊……”
邕州知府。
“公主、公主饶命……”
邕州刺史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
他的背上是累累的血痕,触目惊心。
两旁的下官们惊慌的跪在一边,谁也不敢上去扯。
“本公主的金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谁敢反抗,就等于违抗圣旨!”苏阮又是一鞭子甩下去。
邕州刺史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御龙金鞭沾上了红色的血污,苏阮累了,把鞭子一丢。
墨宸接了,用手绢替她擦干净。
“废物、饭桶,身为一方刺史,连米价都压不下来,留你何用?”
苏阮指着邕州刺史的额头骂。
官员们跪了一地,磕磕巴巴、哆哆嗦嗦:“公主、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看着你们这群饭桶,能息怒吗?”苏阮道。
邕州刺史哭道:“公主,我们有错,我们改,一定改,求公主饶命啊……”
苏阮道:“知道要改错就好!你们听着,现在本公主把米价调控下来了,如果我走后这价格又上去了,呵呵,那你就等着亲自去先圣君解释清楚吧!”
听到圣君,他们更是抖得厉害。那位圣君,可是以残暴出名啊。
苏阮扬着下巴道:“圣君不像我,我是脾气好,就抽你几下,换了他,就诛你九族。”
邕州刺史痛哭流涕:“微臣知罪,微臣知罪……还请公主明示,这开罪了周家,邕州日后的经济……”
邕州一大半的经济都靠周家支撑。
“慕老板不是在这吗!”苏阮一拍慕言的肩膀。
慕言看着她的手,然后温柔的笑了起来:“刺史大人放心,这事我会尽量帮手。日后,邕州的治理还得靠你们。”
邕州城外。
“慕某这就不远送了。”
慕言将苏阮和墨宸送到了城门口,对着苏阮深深鞠了个躬:“苏姑娘,我替邕州的百姓感谢您了。”
他这么客气,苏阮到不好意思了,抓抓头发,笑道:“我也就是随手做些事,无需谢我。慕老板,我也只能解一时之急,邕州的长治久安还得靠你。”
她看出这男人不同于一般的商户,他虚怀若谷,有志气,也有抱负。
慕言道:“我会谨记苏姑娘的教诲。”
“我也会记得你让我看到的,不一样的商人,我会记住你的。”苏阮转了马头,“慕老板,我们得走了,后会有期。”
墨宸亦拱手。
“后会有期。”慕言道。
两人便驾马而去了。
慕言目送着他们远去,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直到那身影彻彻底底消失在夜幕里,才露出些不舍之色。
随同而来的随从道:“慕老板莫不是动心了吧?”
慕言淡淡一笑:“龙凤之姿,天姿国色,她哪是我配得上的。我只是在想……”
也许她的到来,会改变整个南方吧……
……
苏阮和墨宸驾马出城,跑出去不愿之后,墨宸突然勒马:“等等。”
苏阮迅速的勒住马,回头看他。
墨宸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睛机敏的望向左右:“阿阮,到我身后。”
苏阮明白有危险来了,马上听话的躲到他身后。
墨宸用一只手护着她,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佩剑,低声:“现身。不现身我就动手了,我下手你们只有死。”
“呵呵,宸侯爷的功夫我自然是信的。”周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七八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刃,寒光闪闪。
他走到距离苏阮和墨宸七八米处停下:“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周进。”
苏阮的心提了起来,她这次故意没有出面处理这事,也想过会泄露消息出去,但没想到消息走得这么快。
周进看着她脸上紧张的神色,冷哼道:“这位是苏大小姐吧?”
苏阮道:“正是。”
周进道:“我周家与苏家一向互利互惠,和睦友好,你衡中间这么一插手,是想打破双方的友好关系吗?既然苏家有意与我们宣战——”
苏阮断然道:“这是我私人的意思。”
她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周老板,你我双方公平竞争,如今你败于我手,有何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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