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羚一下愣在那儿,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
“为什么呀……”宝羚几乎气恼、委屈地哭起来。
蓓蓓便给宝羚解释了一番。
“你看见我发错的信息了?”宝羚说。“你还装没看见,你真够虚伪的。”
“那不正合适么。”蓓蓓冷嘲热讽地说。“他们觉得我私生活混乱,你觉得我虚伪,我就不参加你婚礼给你添乱了。”
宝羚跑到门边,展开双臂阻挡,就好像蓓蓓现在就会跑出去。“你别呀!”她红着脸说。
“我不是故意要看你发错那信息。”蓓蓓解释。“我之前就想跟你谈来着。”
“你必须得来!你是我姐,这件事就得靠你。别人怎么说,我不关心。”宝羚摇着头说。“不关心!”
宝羚说得很认真,却又很孩子气。李蓓蓓十分意外。
因为宝羚从小便执拗地抱定了一种一丝不苟的人生观。宝羚说,人生是怎样严肃经营都不为过的,女人万万不能有一步闪失,因为迈过每一关都只能有一次机会,而最美好的东西会一去不复返;而婚礼是上天给女人的赐福,让女人“重生”,是完美、圆满、纯洁的人生的开始,所以婚礼是人生中最最美好的。
谁不愿意自己的人生是完美、圆满、纯洁的呢?
婚礼对宝羚来说,就是这样的神圣。宝羚觉得自己从生下来,就在等着这一天,把自己交出去,在所有自己所爱的人的见证下,带着所有最美好的情感说出:“我愿意。”
蓓蓓很早便发现了自己与妹妹的不同。她自叹不是宝羚那样一位坚固的女性。李蓓蓓一贯是爱情到哪里,人就晃荡到哪里。蓓蓓的人生晃荡到这一步,可以说是闪失叠闪失,怪招频出,未见对手真身,却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如今,宝羚已认真地用她白嫩的小手建出一方城堡,蓓蓓的前面却只有风雨飘摇、茫茫沼泽。
因此,宝羚这番坚持,比宝羚提出伴娘的邀请,还要让李蓓蓓感动。蓓蓓意识到,妹妹比她想象的还要爱她。
“你现在不要嘴硬,”蓓蓓劝宝羚。“到时候让男方知道你的这个伴娘,你的这个好姐姐,是个名誉扫地的坏女人。那会儿我看你怎么扛?你我还站在礼台上呢,看见下面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说的都是不好听的话。仪式还没完,人就开始散了……”
“吓唬谁呢?你不用吓唬我。大不了不结婚了。”宝羚冷笑地说。
“傻蛋。伴娘就认准是我啦?”
“认准你了。”宝羚真诚而急切地凝视着蓓蓓,她的鼻梁变得一溜通红了,说完,她跑过来,搂住蓓蓓晃了晃。
“刚才跟我讲得头头是道的那个人,不是你吗?”蓓蓓讥讽道。“你讲来讲去,我耳朵都听出茧了,你讲的不就是追求完美婚姻吗?完美婚姻就是不能挑战别人的观念,完美来自于对传统的遵守。”
“我讲了半天,你什么都没听懂。”宝羚直直地打了蓓蓓肩头一拳。“完美婚姻首先需要坚实的爱情。要是他因为我姐姐就看不起我,那我还干嘛非要找他?再说,我是先认识你的,后认识他的。”
“那他爸妈呢?”蓓蓓的心沉下去了。
“他们如果疼爱我,我当他们是亲生父母孝敬。如果……如果不疼爱我,为了他,我也爱屋及乌,竭力孝顺。”宝羚那张娇美的略带稚气的脸,突然变方了一些,凭空多出做了母亲才有的沉实气质。“你要弄明白这一点……我和他们能建立关系,就因为我们都是他的亲人。”宝羚倔强地将头别转开去。
“你还真以为他能接受你有这么个姐姐吗?小飞猪,你何来这么强的自信?”
“姐,我已经告诉他啦。”宝羚羞红了脸,就像她儿时把蓓蓓的秘密转脸就告诉大人一样,那时蓓蓓便追在哇哇大哭的宝羚后面骂她叛徒。“他说这事儿不能怪你,好像很倾慕你呢。嘿嘿。他要是爱我就必须全部接受我,从过去到未来。我以后变胖了、变丑了,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不爱我。”宝羚眼睛变亮了,她突然搂住蓓蓓的脖子,在蓓蓓耳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姐姐啊姐姐,我是多么快活啊!他是多么爱我呢呀!”
说完,宝羚就放开蓓蓓,急急忙忙拨通了一个号码。她侧着头,以一种娇美的姿态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面容也变得幸福甜蜜起来。
蓓蓓饶有趣味地观察妹妹,觉得妹妹现在又变了一个人。这个女人不同于驾豪车的女怪物,也不是娇憨的小妹妹,而是像糖果那么甜蜜、像萤火虫那么闪光、像温泉那么舒坦的一个小东西。
宝羚的情绪感染了蓓蓓,因此宝羚的电话刚接通便被挂断时,蓓蓓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小飞猪,就算你丈夫抛弃你,你也要记住,我爱你,我永远爱你。”蓓蓓狞笑着说。
“滚。”宝羚说完,用后背对着蓓蓓,继续打电话。
“帅哥,干嘛呢?”宝羚霸道地调戏地说。她的双颊涨得绯红,眉头猛然蹙起来。
可是,蓓蓓觉得,要是自己不在场,宝羚一定已经对着话筒风情万种、娇声绵语了。
“噢。”宝羚结结巴巴地说。“我姐就在我身边儿呢。你不是特倾慕她吗,赶紧的,表表衷心!”说着不由分说,把电话贴到早已手足无措的蓓蓓的耳朵上。
电话里传来同样手足无措的男青年的声音:“不说啦,不说啦,见面说吧,哈哈哈……”
打完这通电话,姐妹俩一块跑去服务台。她们加了钱,兴冲冲地把原来的特价房,换了一间带窗户的大床房。刚买的啤酒和零食全都堆床上,她们拥着棉被彻夜长谈,庆祝宝羚最后的少女生涯。
明明是说好了,谁也不准睡着。两个已然微醺的姑娘,还在聊着她们共同认识人的八卦,说得越来越肆意,越来越不着调儿。但啤酒还没喝掉一半,这个喃喃说着“呵呵呵呵呵笑死老子了”,那个闭着眼睛边哭边点头,都已经说不出人话。她们头挨着头,抵着枕头,各自睡去了。
无论是在睡着的梦里,还是在醒着的梦里,她们的青春和梦想,还有她们纯真的友爱,永远都在那儿。看护她们粉蝶般的扑扇着的小小心灵,就像一眼泉水守护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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