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像一名极有经验的拳手,耐心迂回着,从不与她目光相触。
她纳闷:他怎么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优雅而闲适地踱步,竟从未碰撞到任何一件家具?
有那么一刻,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他的眼睛终于转过来。却没有看她,而是落在她的红薯上。
他饶有趣味地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把它抢走吃掉。
“红薯是我的!”她想。想着,把红薯攥得更紧了。
他猛然一怔,如梦初醒似的,转身走了。
她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开走的声音。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红薯。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他走进来不会就是来抢红薯的吧?”她的脸红了。
她在炉边坐下来,啃完她的红薯。炉火将她的脸颊烤得滚烫,像发高烧,人也晕乎乎的。她把最后一块红薯皮扔进炉膛。火呲的窜上来,像邀宠的顽皮孩子,红薯皮化了灰烬。
“你该站在外面让冷风吹吹脑袋,思考清楚自己是谁!”她对自己嘲笑道。“李蓓蓓,你必须记住,没有什么比明白自己是谁更重要!”她就像提着一只大熨斗在心里熨来熨去,终于把吹皱的一池春水熨平了。
照进屋里的阳光变得越来越倾斜,窗棱的影子被驱赶得走投无路,只得爬上墙壁。赶火车的时刻到了。
蓓蓓发信息告诉主任,老板来过了,一句话没说,又走了,而她自己要去参加婚礼。
不久,收到了主任回复。由回复可见,再怎样吹冷风,再怎样思考,人生有些问题,不到时候是永远弄不明白的。
“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主任问道,后面是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
是啊,是啊!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李蓓蓓带着这个沉重的问题,独自登上了西行的列车。她将代表全家参加宝羚的婚礼。
老李和李太太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参加了,理由是:两人往返的火车票,对现在的家境来说,是笔沉重的支出。但蓓蓓心里明白,其实是老李对这几个妻弟都很厌恶,不但自己不愿去,也不希望妻子去。李太太夹在神经兮兮的丈夫和弟弟们之间,也很为难。
火车在夜色中穿行。荒漠上混沌的黑暗,亮着的只有火车。
蓓蓓想到,兴冲冲来接站的小舅,竟发现姐姐姐夫都没来,走下火车的只有一个外甥女,小舅该有多么的失望和疑惑呀。
她该怎样对小舅解释呢?那将是多么难堪的一刻!
而其他几位舅舅,特别是三舅两口,定会对老李颇有非议,对大姐李太太也会挑理。
此外,蓓蓓身上只带了一千块钱礼金——这几乎把刚攒起的积蓄都拿出来了。
唉,舅舅们哪能想到,自己的姐姐如今穷成这样呢?
坐在蓓蓓身边的大学生们在打牌。他们看上去都是她的同龄人。仿佛这列火车,是载着他们的青春,奔向他们的希望!
而蓓蓓感到,自己虽然坐在这同一列火车里,却只是赶去见证别人的幸福,因此她非常孤独。
她好像一直都在等一个人,她已经等得心力交瘁,等得每每都想痛哭一场,可她不知道自己等的人是谁,她感到这个人只是一口虚空的气,这个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把脸别转到窗户那边,不让打牌的大学生们看到她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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