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唇瓣相接之处透出金色光芒,一颗雀卵大小的珠子就那样滑进少了年的喉间。
天瞾会将自己的修为分给太昊来救他,大大出乎众人预料,天瞾眼里只有太昊,却无暇顾及狂夜澜的想法——恐怕他是幽冥历史上嫉妒心与独占欲最强烈的妖帝,狂夜澜对父亲的偏执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天瞾为了救这个人类竟做到这种程度,如何不叫他又妒又恨?
偏生太昊又长着一张最为妖帝猊下所忌讳的脸。
“小天天,他不过是个人类,你何必为他付出到如此地步!”狂夜澜眼看天瞾自毁百年修为,面上已是山雨欲来、乌云密布的景色,待到光芒消失,天瞾的双唇终于离开少年,前后不出两分钟的时间,在妖帝却像过了天长地久般的时日。
是可忍,孰不可忍?
狂夜澜大步上前拉开天瞾质问,萧楚见状,立即扑到了太昊身边去。少年剑眉微蹙,瞳仁在薄薄的眼皮之下转动,即便是昏睡也极不安稳。萧楚一番察探,得知太昊已无性命之虞,顿觉压在心尖上那块大石终于落得下地来,捏住太昊的手兀自笑得开心。
迦楼罗比谁都清楚弟弟的性子,在一旁暗自揣摩:只怕此时的孔雀,内里心潮不知要多么汹涌澎湃了!小白也真是,再多么救人心切,也不应当着狂夜澜的面上演亲密热吻的戏码啊!呃……好罢,他承认这不是什么亲密热吻……
瞟了一眼守在床边萧楚,那架势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他萧楚是赖定这位置了,任谁也别想把他弄下来。迦楼罗撇撇嘴,自言自语般道:“这也是个问题呢……”
狂夜澜满肚子牢骚正待发作,细心如天瞾又怎会不知?还没等他开口,天瞾便拉住他发了话:“我给小昊儿吞下的,乃是凝聚了我百年修为的妖灵珠,暂时已不会有性命之虞,待这孩子的情况更为稳定,我便要带他回人界。幽冥,始终不是人类能来的地方,即使有我的妖灵珠,单凭小昊儿肉体凡躯也熬不了多久——刻下,让他好生休息罢。”
语毕,一刻也不多留地拽着狂夜澜拖了出门去。迦楼罗目送二人消失在门外,只得轻叹一声,顺手拎起萧楚的后领,引来狐狸不满的叫嚷。
萧楚又惊又怒,奈何对方的手就似铁爪一般,力气上敌不过他,便干脆抱住床柱不放,回过头来叫道:“迦楼罗,你又做什么啦!”
“没听见父亲说的话麽,小鬼需要静养,我可不准你违抗父亲的吩咐。”冷冷的声音,不容人拒绝忤逆的姿态,父子在这方面确有几分相似。
“不管!人家要陪着古大哥!”死死抱着,无论如何也不放手的气势,“古大哥之所以会被你们抓来幽冥,终究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如果不在这儿等他醒来,亲口向他道歉……如果、如果古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躺在被褥之中的少年昏睡不醒,脸色虽然不比方才那般七分像鬼,却仍苍白如纸,好不到哪里去,萧楚看着看着,眉心打了个结,眼眶也红了。
迦楼罗挑起眉毛,倒也不勉强,放开了手。萧楚回头瞟他一眼,正在心里窃喜,就听见那面具男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记,高高在上说着风凉话:“楚楚,难道你忘了,你是妖物,而这小子是凡人,即便不是你有心,咱们体内的妖灵珠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受人类甘美元魂的吸引。你若是与他时刻相处,必会折损他的阳寿,长此以往,阳气都被你吸尽了,能活得了多久?”
话未落音,就见萧楚细瘦双肩震了一震,似是猛然醒悟了,惨灰着脸回头瞪视男人。
迦楼罗面无表情,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别那样看我,你也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楚楚,我和夜看着你长大成人,你一身本事都是我们兄弟俩教授,没有谁再比我们更了解你的想法。刻下天瞾与孔雀都不在,我方得与你说这些——太昊可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的人物,人妖疏途,我劝你还是放下这段感情。当然,不管愿不愿意,你与太昊都是不可能的。”
迦楼罗一语道破萧楚的心事,少年再坐不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腾一下跳起来,“什……什么叫‘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是因为天瞾——对天瞾来说古大哥是特殊的存在,他宁愿以百年功力来确保古大哥的安然,所以你才不想我插足他们二人,对也不对?!说穿了,你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家伙!”
“就算他不是凡人,你也无法跟他在一起。”
“你凭什么那样说!”
嘴角微扬,迦楼罗似笑非笑,此刻的神情却似无奈多于嘲讽。
“就凭你,还有太昊的身份。”
「亦为了……我所不愿意看到的“未来”。」他在心里默默加了句。
男人推开房门,别过头来淡淡瞥了萧楚一眼,不再说什么,径自离去。
有记忆以来,今日是迦楼罗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天,然而字字句句都像是利刃般划过萧楚胸膛,那股钻心的疼痛绞得人发慌。
萧楚站在太昊床头,怔忡许久,终于还是默默离去。
※※※※※※
天瞾时时挂念太昊,用膳时亦是心不在焉,草草吃了两口便要回房。远远的,已看到妖帝站在太昊房门外,长身玉立,一袭翠色绣金蝶恋花华袍,内着月白色暗花纱团龙纹窄袖长衫,衣袂轻扬,完美衬托出神鸟尊者·孔雀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
相似的气质、相似的个性、相似的脸,却不难分辨的父子俩,隔着园子里怒放的蓝色蔷薇沉默对视。
任瞎子也看得出来,刻下,尊贵的妖帝猊下心情可是差到了极点,那张漂亮的脸蛋乌云密布,堪比厨房里烧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锅底。
两人对视须臾,天瞾举步前行,一面道:“若你不愿意,便不必送罢。”
擦肩而过的瞬间,却被狂夜澜拉了住。
“不必送?你要去哪里?”
天瞾看他一眼,一贯淡然的眼神,“人界。”他说,“……我已说过了罢?”
“你才来多久,又要走?”妖帝极不高兴,语气骤降了几十度,沉声道,“我一直都在忍受你对他的百般溺爱,眼看你无时不刻宠着、护着这个人类的小鬼,难道在你看来这个凡人比我、比迦楼罗更为重要麽?我们是你亲生儿子,他算什么?你以为——你们会有所谓的永远么?”
“夜,不要任何事都扯到小昊儿身上,”天瞾微蹙眉心,一方面是因为孔雀手劲之大,宛如铁钳般捏得他手臂直发疼,“既然已经得知天帝口中那个祸根的情况,那么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消灭它,这是我此番下界的目的。你知道的。”
狂夜澜突地冷笑道:“天瞾,你在逃避。”
而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充满讥讽意味的笑话,不屑的同时也刺痛了胸口,他高傲的个性却不允许自己将这被看穿了的脆弱显露出来:“逃避?我为什么要逃避?”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些话!你倒是看着我啊!说你没有爱上那个人类的小子!”
天瞾浑身一震,复杂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他倏地抬起眼,迎上狂夜澜恼恨怨愤的目光。多少年来波澜不惊的心湖,妖帝一句话有如小小落石,却激出千层涟漪。
爱……?
爱他麽……?
天瞾怔怔地想着。
他,爱上了太昊?他爱上了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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