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看就算我矢口否认自己与天帝的关系,你肯定也不会信我罢?”迦楼罗笑道,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迦楼罗到底是谁’的时候呵!——小心!!”
迦楼罗挥舞被赤黑光芒包围的长枪·云龙,将其横在身前拦到天瞾面前接下又一波灵力流,强大的力量将他逼下了地,太昊二人眼见那道红光宛若星辰由半空坠落,只听得轰隆巨响,尘埃渐散,方能见迦楼罗整个人嵌在断墙之上,他若无其事地跳下地,那墙上便显出一个献血淋漓的大窟窿来,砖石纷纷塌落,激起一片尘砾飞扬。
天瞾紧皱双眉,即使心里尚有一大团迷雾未解,但他知道刻下确实不是深究的时候。
“天帝!”轻盈的白落在迦楼罗身边,“你没事吧?!”
他的背上一片暗红,触目惊心,饶是天瞾亦不由得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他当然知道狂夜澜刚才的一击力量有多骇人,却见迦楼罗拧着眉头对天瞾笑了笑道:“干吗那样一副表情?我没事,那些不是我的血。幽冥皇城是活着的宫殿,她万万想不到如此摧残她的竟然是妖帝猊下罢?真是讽刺。”
天瞾环顾四周,满地的瓦砾宛若裸露的兽骨,在烟幕中显得苍凉,他们都听到了这座宫殿发出的悲鸣。
“嘿……不愧是孔雀大明王啊,这力量……连我都觉得牙齿发凉。”红发在风中拂乱,那颜色就像凝固了的血,迦楼罗抬首,靛蓝色的巨大翅膀在空中掀起灼热的气流,妖帝此时已进入半兽化,蓝色翎羽覆盖在脸颊与四肢的皮肤之上,泛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
神圣与魔性,这是孔雀与生俱来的圣光,继承了来自凤凰无上尊贵的灵性与天瞾帝君半妖半仙的血而降生,同时象征了“仁慈”与“邪恶”,被视为不祥的神鸟——
“迦楼罗!你给我滚出来——!!”
羽翼扇动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孔雀的咆哮令空气燃烧,大气振动着,炙烈的风似乎能割裂人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这座宫城无处不在传达对妖帝强大魔力的惶恐与畏惧,臣服于狂王几乎压倒一切的怒焰之下……
视线相对那一瞬间,锐利的风刃便劈头而来。“又来了”三个字还未来得及叫出口,前一秒自己站着的地方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化为碎末的砖石瓦砾被巨大的沟壑吞没!迦楼罗在赞叹弟弟力量之强之余,亦暗暗心悸,倘若方才自己的动作慢了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眼前那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恐怕就是从他身上碾过去的。
重重叹了口气,沉吟道:“……孔雀这家伙,竟真的如此狠下杀手,已完全不再当我是兄弟了麽!”
“小白!你没受伤罢?”他由藏身的巨大石柱后探出头朝沟壑那边叫道,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天瞾有何差池,否则睡在伏羲宫里的那个男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白色的身影在那头傲然而立,安然无恙,但脸上则是显而易见的不快:“谁是小白!即使身份被揭穿,也请陛下不要马上就那么随便好不好!”
“哎呀,父亲大人!说到底我现在还是大鹏金翅鸟,您就那样称呼我做陛下,岂不折煞我了!”
迦楼罗嘿嘿一笑,不合时宜说着冷笑话,“父亲大人”四字放得极重,在天瞾发火之前却突然沉下了脸色:“说笑就到这里罢,天瞾。夜的情况你我都清楚,这片大地上的生命虽然是妖魔,但他们亦是三界得以平衡的重要存在,这副身体的灵力极限最多也就能与孔雀战成平手,然而我终究不愿看见幽冥界生灵涂炭——”
顿了顿,只听得迦楼罗低沉的声音缓缓道:“祸因我而起,责任我亦不会逃避。”
天瞾听他一番言语,叹口气吞下满腹疑问,抬起头仰望失控了的狂夜澜,反手将剑身横在胸前,话却是朝着迦楼罗而去的:
“没办法……你我都不想于此地跟夜大打出手,若我也加入战局的话,小昊儿跟那只狐狸便是离危险最近的。你去把夜的注意力分散,我便绕到他身后——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有你为什么会是迦楼罗,这些留到待会再来跟我解释!”
迦楼罗眼里闪出好战的天性,舔舔微觉干燥的唇瓣,握紧了手中的云龙,笑扬起在嘴角。
“我也是那么想的。”
※※※※※※
人界,皇城·天京,城郊三百里——
今日已是回到人界第三天。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写下这些,然而,已很久了,仿佛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从我有记忆以来便是如此。虽然那其实算不上是真正的‘声音’,但它确实在呼唤着我的灵魂,让我……回到某个属于我、我亦属于的地方。
「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会想要将我这双眼睛所见到的,这双耳朵所听到的一切记录下来,在我发觉到之时,已写了很厚的一叠。
「狂夜澜是养大我的人,我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亦绝口不提,我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偶尔在听到那把‘声音’的时候,我会想:萧楚,你到底是谁呢。
「作为一直以来都在他身边的人,没少见狂夜澜发火,然而三天前他那副几乎失去理智的模样仍在我眼前清晰无比,那是——我第二次感到了,对某个人发自内心的恐惧,当时我已站不起来,我还记得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地颤抖,我伏在地上,连呼吸也困难。连古大哥的叫唤也听不进去。
「第一次,是在竹林里对着那个天瞾帝君之时。
「那天若不是天瞾打晕狂夜澜成功阻止了他继续发狂,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也不知道狂夜澜是怎么了,皇城被他破坏了将近四分之一,不过子宫能够自我修复被毁坏的地方,倒是不必担心。然而天瞾终究放不下狂夜澜,竟将他一并带来了人界。不愧是狂夜澜的爹爹,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狂傲自负的人浑身是伤、昏睡不醒的样子,但所有的伤口都不很深,我想天瞾已尽自己所能地控制力道了。
「为了避免狂夜澜醒来之后继续胡闹让伤势加深更祸及人界,天瞾用绝仙阵暂时封了他的大部分灵力,这样一来,狂夜澜应该会老实点了——至少在天瞾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
「这个地方离人类的皇城不远,天瞾选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从幽冥逃逸至人界的火树妖盘踞之地千蚕岭,就在离这房子五里开外。
「三天来我和古大哥轮流照顾他,天瞾对于他与迦楼罗之间为何会打起来的原因保持缄默,迦楼罗更是懒得理我,然而在为狂夜澜换药之时竟看到他身上吻痕遍布,于是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何事。嘿嘿,想不到妖帝狂夜澜……居然也被人吃了啊!是迦楼罗那家伙干的好事罢,还真看不出来——难怪他要气成那样,我还一度以为无间渊就会那么完了呢。
「倒是天瞾,平日里波澜不惊,甫一来到人界安顿好狂夜澜的事情,就怒气冲冲地纠着迦楼罗说是要回仙界一趟,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罢了,我也乐得能与古大哥单独相处——当然,撇开另一间房里躺着的狂夜澜不算的话。
「然而,一件事令我有些在意,这次来到人界之后,那个呼唤我的声音变强了……」
※※※※※※
太昊站在院子的汉白玉拱桥上,微风拂皱身前一池碧水,亦扭曲了少年倒映水中的身影。正是秋初,残花未衰,荷叶深翠,太昊放人自己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池面上逡巡,已不知是今日第几次的叹息悄然滑出菱唇。
从不知道,那个人离开不过数日,自己已然相思成疾。
有点可笑,有点讽刺。
真要说起来,他是自作自受。
如今太昊烦恼的是,到底该怎样开口对天瞾坦诚——自己身世的秘密。若是直接就那样开口了,他怕那个纤细的人儿又要大骂自己是骗子,然后气上千百年都不跟他讲话,更对自己避若蛇蝎……
毕竟他是有前科的啊——
自嘲地笑笑,感觉风渐渐有些凉,待转身回房之时,一柄蓝色的剑赫然抵在了颈项间,冰冷的触感让人浑身一阵激灵。
抬眼,妖帝美艳绝世的面庞便进入眼帘,那张脸与天瞾八九分相似,较之仍在幽冥皇城之时却苍白得可怕,眼神亦更为狠戾,太昊几乎要觉得正有两把刀子再剜他的脸,只是被这锐利的视线盯着,面上身上都发疼起来。
看样子果然正如天瞾所预料的一般,伽楼罗虽不在,并不代表狂夜澜昏睡几天这事情便可以算了。
太昊又想叹气了,任谁都晓得妖帝倪下的高傲容不得任何人的背叛与羞辱,伽楼罗——天帝凌此番实在是做的过了些。
天瞾一早将狂夜澜的脾气摸透,又是心疼儿子的,走之前做了万全准备外加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再刺激狂夜澜,他倒没发现俩父子其实如出一辙。
“伽——那混蛋呢?叫他滚到我面前来,我要杀了他!”恶狠狠的语气,活像强盗入室打劫。
太昊指指天上,始终和和气气地微笑着:“如果你要找伽楼罗的话,三日前他跟着天瞾回仙界去了,现在应该在天上罢。”
仙界?小天天跑回仙界干什么?
小天天回去就罢了,作甚在他体内下绝仙阵抑制他的灵力、作甚带着那天杀的混帐!那混帐在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后,以为躲到仙界就安全啦?!
愈想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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