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回至南岩宫,心情仍旧久久不能平复,虎鹿猿鸟之姿仍在脑中变幻无穷,一招一式,恍若过电一般从眼前闪过,震荡神思。辗转反侧之间,忽而回想起一个月前与那前辈相识之事。
一月前。
同样是一个月明星稀,冬寒鞭骨的日子。
南岩宫中,昏灯白烛下,萧风百无聊赖,正逐句逐字查矫武当派典籍,忽而听得门外一阵窸窣响动,当时,那响动虽夹杂于风雪声之中,十分轻微,不易察觉。但萧风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却恰恰听入心中,一眼瞥过,竟是一条人影,高大清瘦,一闪而过。
萧风心中觉着奇怪,当即覆灭烛火,提剑而出,借着蒙蒙月光,但见一条黑影在林中飞来掠去,直闪上飞升崖,心头疑虑之际,双脚却不由的跟了上前。
随至山巅,但见那人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狼狈窘迫,立于崖边,萧风这才从树后转出身来,笑道:“不知前辈将我引来此处,有何贵干?”
那人满目沧桑,脸面瘦黄,眼中却放着光亮,回首笑道:“你怎的知道是我引你出来的?”
萧风懒洋洋笑道:“方才我见你上崖之时,脚不沾地,轻功了得,武功实在我之上。你故意在我屋外弄出声响,分明是想叫我察觉你行踪,好叫我跟随你上崖。你武功这般高,若想潜入武当山而不被人发觉,这是轻而易举之事。你若不想让我察觉,我又怎会知晓呢。”
那人将萧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似是十分欣慰,道:“好,好!你姓萧?”
萧风笑道:“晚辈姓萧,单字风。”
那人眼角露出一丝奇异之情,道:“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萧风道:“我师傅。”
那人又问:“你父母呢?”
萧风十分爽朗,笑道:“我无父无母,是师傅带大的。”
那人眉间隐隐露出凄凉恻隐之色,忍住好久,这才没有叹出一口气,又将萧风眉眼样貌又细细打量一番,点点头,似是十分感慨。
萧风见那人打量自己良久,不知是何用意,打个哈欠笑道:“前辈若是没什么事,我便要回去睡觉啦,这山上怪冷清的。”说时,已将长剑扛到肩上。
那人神色一凛,忽道:“看招!”一招“庖丁解牛”已赫然劈过来,单掌直切而进。一招之后,又是一招,猝不及防。
“霍,当真动手?”萧风举剑格挡,撤出一步。那人哈哈大笑一声,双手连挥,快如疾影,仿佛有千万只手掌在空中乱舞,将一套掌法使得酣畅淋漓。萧风不敢疏忽,亦是以快打快,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忽而上,忽而下,声东击西。足足对了五十多招,那人见萧风胡乱出招,看似毫无章法,实则虚实难料,不禁笑道:“好个聪明的猴儿,虚虚实实,混淆视听,欺老夫我年岁大了,不及你壮年人手脚灵便。”
萧风笑道:“若不使些巧法儿,前辈你武功深不可测,我怎的打得过?”
两人共对了一百来招,那人内力雄厚扎实,招招沉稳,稍处上风。萧风手法飘逸洒脱,打的随性,内力虽不如那人浑厚,却机智灵活,擅躲擅防,亦是毫不逊色。正当胜负难分之时,萧风忽地一抽手,退后几步,弯着腰喘息片刻,笑道:“好了,不打了,前辈,您饶了我罢,晚辈服输。”
那人见萧风洒脱随意,性情率真,又毫无青年人争强好胜之气,哈哈笑道:“你这娃儿倒是潇洒,合我的脾胃。”
萧风靠到一块大岩石上,望着月光,笑道:“前辈你高看我了,说我潇洒,倒不如说我见好就收呢。若当真被您打得落花流水,岂不羞人。”
那人亦举首仰望空中明月,于月光笼罩之下,更显神采飞凡,风骨清朗,笑道:“可很多人就是不知道这‘见好就收’的道理。水满则溢,月盈则缺,巅峰过后,便要走下坡路了。旁人若比武,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你倒是十分看得开,不将输赢萦于心上。”
萧风将一根枯草叼在口中,亦没有什么正经模样,笑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为何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拼个你死我活也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你赢,要么我赢……咳……自然是你赢了。你我像现在这般赏赏月、看看咱们武当山雪景,聊聊天儿,多好呀,‘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逍遥自在。”
那人似是十分赞同萧风的说法,心头荡漾,仰面笑道:“好,说得好极了!只可惜现在没有酒,若要有酒,我当与小兄弟你豪饮三觞。”沉吟半晌,倏尔低头望向萧风,豪爽大笑道:“你的武功,往后我来教!”
萧风不解,笑道:“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人大笑一声,道:“你我二人投缘,又有何不可。何况,我今晚本就是为你而来。”
萧风更奇,道:“为我而来?这我就愈发不懂了。”
那人神秘微笑:“这你无需多问。”
萧风摇了摇头,站直身子向那人作一揖,道:“这可不成,我如今尚在面壁思过,若私学外门武功,师傅必当责怪。”
那人问道:“哦?你犯了何事,竟要面壁思过?”
萧风笑着叹一口气,遂将试剑大会之上采花大盗花拂柳掳走文昭之事,以及自己未遵奉师命带回文昭,反倒叫她死于采花盗之手一一向那前辈道来。提及玉生烟跳湖解救自己时,眼前忽而浮现出小玉儿一张柔美脸庞与那一身飘飘白衣来,不禁回想起她温柔婉转,言语灵趣,又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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