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大的雾,遮天蔽日的灰色将所有的一切包裹其中,让人喘不上气,喊不出声,什么都看不到,只隐隐听见有人喊“快来人啊,快!”
我一下惊醒,屋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小姐,快起来!着火了!福生!”
“娘,文清姐,我在这儿,快跑!往外跑!”
好多烟雾往屋内蔓延,火,像是从房顶着起来的。
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不住地咳,何妈摸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将水倒在我的衣袖上,让我掩住口鼻。福生跑去开门,可任凭怎么拽,门都打不开,“娘,门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咳咳咳••••”福生边喊边不住地咳。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小姐•••••小••••”何妈伸出一只手拉着我,自己也是不住地咳,这时,房梁上的一个木头砸了下来,落在我们脚边,我跟何妈吓得抱在一起。
福生开始用身子撞门,一下、两下•••••门却始终不开。
屋内的烟越来越大,房顶眼看就要塌了,屋内三人早已被呛得说不出话,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哐当!”一声巨响,瞬间有微弱的光照进来,不是火红色的,是微白色。
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有几个人冲进来,朦胧中,一人将我从地上抱起,那个人,挺拔的身影,温暖的眼神。之前我们见过。
••••••
再醒来,屋内还是一片昏暗,之前一直睡着吗?那场大火,冲进来的那些人,还有把我抱出屋子的那个人••••••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可能,一直没醒过。
可是,这屋子分明不是何妈家,这么考究的家俬和摆设,又怎是何妈家能有的?
我慢慢起身、下床,环顾四周,现在是几时了?这儿,又是哪儿?
“小姐!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进来的人正是何妈,“小姐,真是把我吓死了。”
何妈身后跟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碗碟里盛着银耳羹和几样点心,看打扮,也像是大户人家的佣人。“小姐,是上次那个送你回来的梁伯和他们少爷救了我们,这是他们在济南的一个亲戚家。”何妈扶我坐下。
真的是他。十几天内,我被同一个人救了两次。
“何妈,咱们的房子怎样了?还在吗?”我拉着何妈,急切问道。
“小姐,保住命比什么都要紧,房子没了,我们可以换别处去住。”
“什么?房子没了?何妈,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房子被烧没了吗?”
我的人生似乎从去青岛时,就已暗暗注定不会延续在之前的轨道上,这是在何妈家的这几天,我隐隐生出的痛感。只是,这接二连三的变数终究让我难以接受。
“小姐,我们被救出后,郑先生命人灭了火,只是,这火是从房顶和外墙烧起的,整个房梁都塌了•••••”何妈叹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小姐,说起来,这火烧得蹊跷,福生说,他从屋里出来后仔细瞧了瞧,巷子里只有我们的房子着了,而且又是从屋顶着的,福生说••••••”何妈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此刻,我心里已隐约有了答案,只是,终究还是不愿相信,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何妈,郑先生他们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他们,现在就去。”我欲起身,何妈劝道,“小姐,你先吃点东西,郑先生和梁伯他们在外厅,不急这一时。”
“我吃不下,何妈,帮我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出去。”看我坚持,何妈不再说什么,帮我拢好头发,整了整衣服,扶着我,向前厅走去,那位女佣人跟在身后。
穿过回廊,绕过一扇屏风,来到前厅,厅内坐着几个人,其中三个是我认识的,少爷、梁伯、福生。还有两人,一男一女,想来必是这府中的主人。
见我跟何妈进来,一行人都忙起身,郑家少爷郑云柏依然坐在那张檀木椅里,没有动弹。
“顾太太,您怎么起来了?为何不多躺会儿?”说话的应该是男主人,防英式的发型,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是呢绒西裤和白衬衫,儒雅而不失风度。
“这位是秦先生,这是秦太太。”梁伯向我介绍。
“鄙人秦松言,顾太太请坐。”这位秦先生我是知道的,他经营着济南城最大的药材铺,顾月祥以前常向我提到他,说济南城的医院,也有他的股份,还说他和山东的一家浸会医院走得很近。
“秦先生、秦太太好,打扰了,多谢相助,感激不尽。”我冲他们二人行了福礼。
“顾太太快不必多礼,把这里当作家就好,快请坐。”说话的是秦太太,一身白底黑色碎花束身旗袍,雅致而不失韵味。
“郑先生两次救我性命,落魄之人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我向坐在对面的郑云柏福身。
本是默默坐在檀木椅中,注视着屋内几人的他,被我这一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必放在心上,坐吧。”
这个人有些奇怪,但怪在哪里我又很难说清。多年后想想,他应该是和顾月祥刚好相反,顾月祥是个面热心冷之人,而他,冷冷的表情下,却总做着能融化人心之举。
“各位的恩情,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回报。只是,这场火是因何而起?真的是意外吗?”坐下后,我迫不及待问了这个问题,只是,这让答的人有些为难。其实,他们也明白,问的人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不甘心,但答与不答,似乎都让人纠结。所以,偌大的厅内瞬间静了下来,坐在一边的福生也低头不语。
“顾太太,您安心在秦先生、秦太太这里养好身体,别多想,剩下的事以后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打破沉寂的是梁伯,他本是要宽慰我,可此时此刻,宽慰于我而言无异于煎熬。
“这火不是意外着起来的,是有人为了取人性命,故意放的,或者说,是为了取我的性命,连带上了何妈跟福生。”我自顾自地说了出来,我知道,自己不说,在坐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说,事实既已如此,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惹人怜悯?
“顾太太,我觉得梁伯说得没错,当下,您还是应该安心养好身体,刚才大夫来瞧过,您现在很虚弱,怕是之前的病还没好透,想得太多也无济于事。您跟何妈、还有福生,先在这儿住下,有什么事以后再做商议。”秦先生岔开了话。“是啊,顾太太,您就先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秦太太附和着秦先生说道。
家?我差点忘了自己此刻已是个无处安身之人,不到一月时间,我就从顾家的大太太沦落为一个寄人篱下之人,这是何等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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