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尔欣好像听见了这个世界最好听的笑话,她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井潇冉一众站在床边,面面相觑,望着她时,神色又是惊又是怕。她笑够了,一丝决凉由心底而生,席卷了她全部的神智。
“他怎么会不想见我呢?潇冉,你在骗我,对不对?颜清墨,他可是颜清墨啊!颜清墨怎么会不想见蓝尔欣呢?!”
面对着她近乎绝望的质问,井潇冉只是垂下头,无言以对。蓝尔欣审视的目光移向欧杨,欧杨垂首,再移向卞晟日,卞晟日不自然地扭头看窗外。
“云,你觉得呢?”她用蚊子般若丝的声音问。
还是云见识过大场面,不躲不避的迎着她的视线,坦坦荡荡地刺激她,“井潇冉说得是颜清墨的原话。他不想见你。在机场,他亲眼看见你晕倒,然后装作视而不见,从你身侧绕到离去。”
他看见的?他亲眼看见的!一抹残缺的笑还停留在她的嘴边,无名的悲壮写在瞳仁里,下一秒,她精神亢奋地跳起,拔掉还插在她血管中的吊针,掀开被子要下床。
“我要见他!我要见清墨!我要当面问清楚,他为何……他凭什么视而不见!”
欧杨冲上前,压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动弹,嘴边急急得劝阻,“尔欣,你的身体已接近崩溃了,你的机体功能支撑不了你来回的一趟。不要乱动!”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连身强体壮的欧杨都阻挡不住她了,卞晟日和云一齐冲上前,企图压制住她的身子,蓝尔欣却像吃了药的又踢又打,四肢并用赶走他们。
井潇冉尖叫着跑出病房,随即带着一位医生和几位护士前来,一席众人勉强控制住发了疯的蓝尔欣,医生抓住时机,动作快速地一针插进她的肌肤。蓝尔欣身体猛地一抽,缓缓地软了身体滑下。欧杨接住她,在她的眼半睁半闭之际,她看见他眼里弥漫着散不尽的忧伤。
像少女时期看韩剧一样,知道了结局的好坏,蓝尔欣才能安心地从头看起。哪怕情节再纠结,内容再曲折,她都不会害怕了。一如现在,她知道清墨平安归来,才敢从网上搜来当日的视频,慢慢地看。
她看到与清墨同组的一女生摔下悬崖,刺心的尖叫声绵延很久也不曾退去;她看到清墨一席人穿过及半腰高的草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她看到他们把粗如手指的麻绳拴在腰上,在沼泽地里亦步亦趋;她看到清墨与比他高大的黑熊搏斗,身受轻伤……好多好多的壮烈场面,提着她的心忽高忽低,每看至某人失去生命时,她都在胸前默默画一个十字,为死去的人祈祷,也感谢上帝,将清墨留下。
终于,她看见在第六天的夜晚,清墨独自一人守在帐篷外,他手里执着很粗的棍棒,抬首直视那晚的圆月,凄凉的月光沁着人冰凉冰凉,他环起身子,习惯性地把手掏进兜里,两秒钟过去,他大惊失色地起身,将全身口袋翻出,又在浑身上下拍打着,似在寻找什么。
他定了几分钟,像是想起了什么,提着棍子往回走,走到那片沼泽。蓝尔欣的心被无形的抓吊到了嗓子眼,清墨在找什么?
她的视线一秒钟也不肯离开屏幕,她看着清墨把麻绳拴在自己的腰上,另一边拴在粗状的树上,打着手电灯,拨开草丛,埋头苦找。屏幕前的蓝尔欣屏住呼吸,盯着他弯下的背影,十几分钟过去后,他从草丛里捡起什么,猛地起身,脸上写着大大的释然,和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开心。镜头拉近,她终于看见他寻到的是什么。
鼻头一酸,泪水不期然地落下,那是她曾经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心形的十字绣上绣着他们的名字,正面是墨,反面是欣。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让她这样难过?!
看完这一幕,蓝尔欣更是发了狂的要见到颜清墨,无奈欧杨死死坚守房门,一步不让她离开。他发了话,身体不恢复,别想见到除他和医生以外的任何男人。
她只好浪费光阴养着自己的身体,被她透支了一个月的身体终算是得到了点补偿,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原本瘦掉的体重也慢慢增回来。蓝尔欣暗地里是感谢欧杨的,若不是这样的调养让她恢复了些人样,她断不敢在那天冲到颜清墨面前,与他说话。
那天,她怎么也待不住了,想要去询问医生自己出院的准确时间,顺道和医生知会知会,表达一下自己想要离开的意思。
还未寻到她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就远远地看见颜清墨和宋思晗从药房里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宛如一副新婚夫妇的甜蜜模样。蓝尔欣冲过去的急切样,与垂死挣扎的人看见救命稻草要抓住的急切样有的一拼。
“颜清墨!”整条走廊的人都被她凄厉的叫喊声震慑住,纷纷驻足回首,颜清墨闻声知人,缓缓地侧过身子,他的臂弯间还挂着宋思晗的葱葱玉指,这副场面,怎么瞧都觉得她是闯入别人生活的第三者。
蓝尔欣顾不得别人怎么看,趿着拖鞋一眨眼的功夫奔到他的胸前,呼吸很不稳,眼神炯炯地与他对视,丝毫不遮掩其中的热切与期盼。“清墨,你回来了。”
这句话好平淡,平淡至一旁想要看热闹的人听闻这句开场白,都敛去几丝热情。这句话又好不平淡,在家守候的妻子等到归来的丈夫,最常说的不就是这句话吗?你回来了。
宋思晗的手勾在他的胳膊上,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轻轻一颤。旋即又听见他玄寒如薄冰的声音,“蓝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请自重。”
蓝尔欣呆望着他,表情比听闻外星人抢地球还要诧异,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自动屏蔽,唯有那句“请自重”不断地响起,并且有逐渐加大音量的趋势。这样的清墨,她好陌生。他不是因为欧杨突兀的吻嫉妒地快要死掉的清墨吗?他不是那日低吼着要用行动言爱的清墨吗?他不是不顾生命安危重拾定情信物的清墨吗?
“清墨,你在说什么?”她喃喃地问,痴傻的模样尽落在颜清墨的眼底,激起层层涟漪,转瞬,又被他轻描淡写地擦拭掉。
“我说,蓝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他一语中的,将他们之间的模糊关系划分地清清楚楚。你于我是谁?怕是过路人了,仅仅是蓝小姐而已。“请问蓝小姐,这般急着找我是有何贵干?”
蓝尔欣没有听见他的话,从第一句话说完她就怔在了原地。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从美国归来,一切怎么会演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抛开一切杂念在一起吗?难道不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吗?难道不是深情拥抱比翼双飞吗?难道不是吗?
颜清墨用实际行动证明,生活远比剧本更富有戏剧性。
蓝尔欣未说出口那句表白的话,颜清墨已经携着他的娇妻从她面前步入电梯。直到电梯的数字成了“1”,她才晃过神,那个放置她在冰冷的机场于不顾的人真的是他,那个说不想再见到她的人真的是他。她却开始怀疑,当初说爱的人,还是他吗?
“清墨是怎么了?”井潇冉每日都会准时来看她,为她带来很多好吃的食物,却总是带不来关于颜清墨的最新消息。其实,尔欣怎么会不知道?他成了红人,整座城市都在围着他转,铺天盖地的消息砸来,随便捡一条都与他有关,尔欣怎么会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口口声声说,他在濒临死的边缘,是想起了宋思晗,才拼了命的要活下去;怎么会不知道,他面对全世界的人告白,他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执着地默默无闻地支持他的每一次选择;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回来,还能一亲芳泽;怎么会看不见,报纸的大字头条下,那张占据了半张篇幅的照片,照片上,他搂着宋思晗,深深地吻。
“我想,他可能是听信了什么传闻吧……”井潇冉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皮,注意着措辞的谨慎样完全不是她该有的。
“什么传闻?比如呢?”蓝尔欣苦笑着靠在软软的枕头上,想挤出一个笑,比登天还难。
“或许,唔……哎呀,我也不知道了!你不要问我好不好,尔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井潇冉皱巴着一张脸求饶,天知道,每次来之前,欧杨会发多少条短信警告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提都不要提。备课都没有这么复杂过。
“我们都不是合格的骗子。”接过递来的苹果,小小地咀嚼一口,酸甜的汁在口中流淌,刺激着舌尖的味蕾,却再也触碰不到她曾敏感的神经了。
我们都不是骗子,所以骗不过自己的心,骗不了自己说不爱他,骗不了说自己不在乎,骗不了自己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就可以做到不闻不问。
可是不欺骗,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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