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来的人竟不是颜清墨,而是卞晟日。他脸色潮红,在霓虹灯的流光溢彩照耀下,模糊不清地有些难言的痛楚。可待走近了,痛楚又消失匿迹了。今天他为颜清墨担了好些酒,凭他素日的酒量,这些都是不在话下的。即使这般,蓝尔欣还是心存感激的。
“今天谢谢你了,多亏了你,要不然清墨现在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卞晟日无声无息地垂下眼帘,望着她笑,“少喝酒的男人是好男人。你总不喜欢自己找到一个醉鬼吧?清墨让我过来送你去一个地方,他稍后赶过去。你们,今晚不回家么?”
他要送她过去?蓝尔欣有些迷茫了,眼睛迷糊地眨巴着往他身后探了探,“他让你送我过去?他在搞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他跟我说要去一个可以摘得到星星月亮的地方。其他人呢?段天旭呢?柳续呢?”
卞晟日侧了侧身子,让她顺利地看见那边的情况,颜清墨正被几个长辈纠缠着要开第二场,他的视线不停地瞄向这边,撞上了蓝尔欣的,便立刻露出笑对她点头示意。
“柳续陪着井潇冉呢,吐得一塌糊涂啊。段天旭也喝高了,不知道东南西北哪儿对哪儿。现在要算清醒的,也就我了。”卞晟日装作很苦恼地样子,“我也不想送你啊,累了一天我多想回家睡觉呢。”
“那,那你告诉我地点吧,我自己开车去。”蓝尔欣涨红了脸,愧疚地提议道。
“让你一个人去?那新郎不该拿把刀追过来了。大晚上的,让你上山,谁放心啊。”卞晟日说话间,已经走向停靠在路边的宝马,从兜里掏出钥匙,按了开锁键,宝马前的照灯亮了亮。回首,却望见蓝尔欣越发糊涂地立在原地不动弹。
“上山?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蓝尔欣磨磨蹭蹭地,不是回头再看看清墨,为什么在此刻她有了种要与之永别的不好预感?
“或许,他准备了特殊惊喜给你吧。”卞晟日靠在车上,手搭在已经打开的副驾驶位的车门上,面朝向她,背对着灯彩,将所有的表情都隐在了黑暗里,蓝尔欣只能听见他淡漠的声音传来,像是召唤,有悚然的气息。
蓝尔欣偏偏就失了自己该有的理智,着了魔似的走过去,也不知是为了颜清墨的惊喜,还是想看透卞晟日内心的真实世界,总归她上了车。五秒后,宝马绝尘离去。正与几位长辈交谈甚欢的颜清墨听见车轮摩擦着地面的声音,眼睛抬了抬,却只看见轿车如箭射出去的背影。
卞晟日载着蓝尔欣越走越偏僻,最后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曲折而上。山麓被隐在看不太清的雾气中,那雾气似是纠缠着他们的幽魂,早上败兴而归,此刻趁势又出,缭绕在他们的周围。现已是初春,虽不见刺骨的寒风,却依然是冷冽的气流。蓝尔欣把目光散向窗外,依稀感觉到风擦着玻璃呼啸后去。比起车外的寒,车内真真是有了春夏的温暖。
“晟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车内实在太静,静得气氛有些诡异,蓝尔欣瞄了一眼正执着方向盘的男人,心噗通噗通开始加速跳着。
卞晟日勾起一点笑,“我和你见面这么久,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觉得今天过意不去吗?”
蓝尔欣被堵着难受,白了他一眼,那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娇俏,“谁过意不去了?三个伴郎两个吐得不成样,你现在还好好地在这儿开车,半点儿事都没有。我有何过意不去的?不过是关心罢了。”
“关心?现在关心,会不会有点晚?你可都嫁人了。”卞晟日看了看拐弯处的凸面镜,稍稍放缓了车速,小心地拐上去,才又慢慢地加速。
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蓝尔欣才敢凉凉地说,“我若是不嫁人,哪有闲情逸致管你的事情啊。”她没有注意到卞晟日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只是听闻他在说,“那倒是。自从当年我们分了手,你就对我实行不管不问政策了。我是死是活估计都不会再令你动容了。”
蓝尔欣啐了他一口,“呸呸呸,今天我大好结婚的日子,居然在这里跟你讨论要死要活,真是疯了。我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过得怎么样?”
卞晟日的眼睛盯着他那一侧的后车镜,用类似敷衍的口气问,“如果我过得不好,你要怎么补偿我?”蓝尔欣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朝着后车镜看了一眼,除了茫茫的雾气,什么也没有,“我拿什么补偿你?要不我去给你的动物医院作形象代言人?这样,你看成不?”
卞晟日闷着嗓子轻声地笑,“这倒是不错的想法,这样我的诊所就名扬中外了。”
“……你还当真了……”蓝尔欣闷闷不乐地扭过头,望着窗外不再看他。
他们又转了一个弯,卞晟日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着山顶的一座房屋,“快看快看,就那里。颜清墨说的地方,就是那里!”蓝尔欣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白色与红色相间的两层别墅,矗立在一团团白色雾气中,大自然呵出的气丝毫不减它的别致。那便是清墨说的地方,可以摘得到星星与月亮的地方。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打着强烈刺眼的照路灯,蓝尔欣尖锐地叫喊,“晟日,快打转方向盘!”
她看见卞晟日慌忙地疾速旋转方向盘,车子失控地向蓝尔欣一边倾斜,大卡车与他们错了一个角度猛烈地撞上。天昏地暗,天旋地转。蓝尔欣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自己身体各处被不同的物体碰撞着,已辨不清哪里最疼,哪里受了伤。她拼命睁着眼,想要认明白此刻的情况。最终,除却白茫茫的抓不住的雾气,她什么也看不见。在雾气的尽头,她似乎看见穿着牛仔裤,黑衬衫的颜清墨正在朝她走来。
颜清墨用光速赶到了医院,推开玻璃门,步履凌乱,跌跌撞撞地抓住一个小护士问,“刚送来抢救的那对男女在哪?”
小护士明显被他的眼神吓到,手颤颤兢兢地指了一个方向,吞吞吐吐地说,“在那边的急救室抢救。”颜清墨撂下她,慌不择路地奔过去,偶尔还听见有八卦的人在说,“好像是一对男女殉情!这天气往山上跑,不是情侣是什么?”
颜清墨顿住脚,用足以杀人的视线扫过去,“那是我的妻子。”话音落下,他也顾不得去观赏那人的表情,继续朝着闪着灯的急救室冲过去。门外的护士拦住了他,“你是谁?这里不可以进去。”
“里面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她现在怎么样?让我见见她。”颜清墨说这番话说得太流利,好像说了几千年,“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
“送来的病人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你不能进去,只能在这里等。”护士冷漠地把他拦在了门外,颜父颜母随后赶到。颜母的嘴一刻也不停。
“怎么好好地出车祸了?”
“她怎么会和卞晟日往山上跑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现在怎么样啊?”
“清墨,你倒是说话啊!清墨!”
颜父拉住激动的颜母,低声呵斥,“别烦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等尔欣出来了再把这件事问清楚也不迟。”
颜清墨失了神,一步也走不稳,踉跄地找到了长椅坐下。若不是因为他,尔欣不会上山。不会上山,便不会出事。都是他,都是他画蛇添足。都是他推着尔欣上了死路。还有卞晟日,是他在最后关头把尔欣交给他的,他本该在家休息了,如今却……他的头欲要炸裂开的疼痛着,他使劲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想要求一丝解脱,却都是徒劳的。
蓝尔欣醒来时只觉后脑勺钝钝地疼痛着,脖子扭一扭都拉扯着紧。
“怎么样?醒了么,尔欣?你感觉怎么样?”是谁的声音在询问她,焦虑不安,又带着万分庆幸。那么熟悉,像是那人的声音。可是他怎会出现在自己的身旁?莫不是梦吧。蓝尔欣这么想着,又重新闭上了眼。
她又听见那声音在小声问医生,“她怎么又睡过去了?我明明看见她睁开了眼,她到底怎么了?”
这分明是他的声音,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她的身边?她又怎么会在病床上?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蓝尔欣睁开眼,真真切切地看见颜清墨站立在她的床沿边,用关切的眼光凝视着自己,“尔欣,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了?”
蓝尔欣好茫然,拿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不对,那不是陌生,是不可置信。颜清墨发现她的不同寻常,便倾了身子问她,气息都吞吐在她苍白的脸上,“尔欣,你,你别是忘了我吧?我是清墨啊,颜清墨,你不记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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